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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柒伍』不得了坏(1 / 2)


陆安海在灶上给小麟子温了一盏蘑菇三鲜羹,小麟子被楚邝吓得一路狂跑,正觉嗓子渴得不行,便吃了几?口?,去宁寿宫找她的太子爷。

从锡庆门?拐进?皇极门?,两排青松让道,她耷着她的破袍子,直入后头她太子爷的书房。人不在,必是去万岁爷那还耽着没回来。

书房静朴,三面都是黄花梨透雕海水云龙纹的书架子,中间摆一张宽长的大书桌。桌面上有翻开的书页,笔架子上垂吊胖瘦不一的狼毫,有些笔长杆硬,有些刚柔相济,就如他冷与热矛盾交糅的脾性。

小麟子惯是对楚邹的书与笔墨充满崇拜的,尤是他平日?凛眉颔首写字时的冷俊颜貌。见这会?儿没人,便偷偷挪到他的紫檀西番莲扶手?椅上坐下。椅面甚高,她有些足尖不点地,奴才逾越主子的坐席总是紧张。伸出手?缱绻地摸了摸他经常伏案之处,那卷弯的桌沿已?被他磨得黝亮,似还带着他衣袍上一股淡淡的沉香,她的呼吸便因着这肃穆而不自觉地有些短促。

“窸窣——”

手?肘不慎碰到了什么?,从抽拉的屉子里滑下来一本书,吓得她心弦儿蓦地一跳。低头看,像是一本画册,便弯腰伏地去捡。光滑而韧硬的纸面,黄不拉几?,起初她还未注意,忽而斜眼一瞅,小脸蛋便刷地一红。

那画上的人胸前吊着两个胖喵喵,身上披半明半透的薄纱,头发?是黄的,眼睛是绿的,身段儿又圆润又丰-满。也有男人的,也有旁边站着光身子孩子的。都是短卷毛儿,黄头发?绿眼睛。

天呀,她主子爷在偷看这种伤风败俗的杂毛妖怪哩。

这原是楚邹叫小榛子从宫外头顺来的西洋画册,但小麟子可没见过?西洋人,她打生下来眼界便拘在这十米高墙下,见到的都是包裹得严严实的宫嫔和太监,便是锦秀的两个喵喵那么?胖,也远没有画册里头的那么?胖。

小麟子抿着唇,小脸蛋红晕晕的,再联想楚邹素日?仰着下颌高冷倨傲的模样,便觉得她的太子爷已?经坏得很?不得了。

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往下翻,那些书上的男人和孩子,下面都长着大鸟儿,和自己小时候的一点都不一样。她专捡着女人的画面看,奈何翻了好几?页,怎么?她们的腰上都裹着层薄纱。

她鬼使神差的,蹲在那透雕龙纹的御桌案下,纤素的手?指揩着油纸页停不下来。

嗑哒,忽而有细小东西掉落,是一截头尾被拧断的小牙签。她鼻息一滞,蓦地便后知后觉地恍悟过?来,猜这本画册刚才肯定被宋玉柔翻过?了,难怪进?门?前宋玉柔特意眯了自己一眼。

她太子爷心眼儿忒细密,总是各种不经意地伏着记号,她平素基本不敢动他重要的东西。小牙签一定是被悄无声地支在哪个页里,谁若翻动就必掉下来。一定是宋玉柔翻了却忘记在第几?页,所以故意把书放在容易掉下来的位置,好引诱她上套。宋家小子真不害臊。

小麟子半蹲着把脑袋探出桌面,两眼乌溜地瞅了瞅四周,见此?刻静谧没人,连忙也把画册默默地放好,然后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锡庆门?墙根下有一条长石椅,这会?儿坐着杨萱他们几?个。杨萱也四岁了,随长公主进?来找楚邹的,她就喜欢缠着她的小四舅一块儿玩。楚湘和寿昌王妃方僷站在边上,方僷已?怀有两个月身孕,似是因着孕吐,怎么?许多?年不见,她的眉间眼里却敛了些含蓄,不似四年前那般灵俏与活泛,也不晓得楚祁私下里对她有没有情?。其余便是几?个世子家年龄相当的小世孙,正自绕着杨萱的身旁呱呱嬉闹。

宋玉柔倚墙坐在尾巴上瞌睡,他生着白净瓜子脸儿,显得小,穿一袭斜襟墨兰的束腰袍服,这会?儿眼睛正眯成一条线。但细看那线里是透着一层光的,小麟子知道他一定一路瞄着自己走出来,但也不揭穿。

光阴携稚子年岁飞走,从幼小在宫墙下第一次相遇,到今已?是六年过?去。长大后的两个人,虽则看上去感觉依然有些相似,但其实五官已?并?不一样。宋玉柔因着家中娇生惯养,看上去更要文弱女气一些;小麟子虽也青葱俊气,但素日?灵活好动,倒是比宋玉柔还要高出一寸来许。

见小麟子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宋玉柔微睁开眼睛瞄了她一眼,小麟子也默默地回凝,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隔着寸许坐着,耳畔世孙们嬉闹声朗朗,然后便听见宋玉柔咧嘴:“你完了。”

揶揄声很?低,小麟子可没漏听。小麟子抿着唇:“你也看了,你长针眼哩。”

其实口?一开,哪个更女气便听得分明。宋玉柔虽生得弱,到底一张口?却是个真男孩。

“你先?看的。你又把你当成我了。”宋玉柔说?。

小麟子便不再吭声,生怕脑子又被他绕乱,老太监说?书生自有三寸不烂之舌,在宋玉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京城三月的风夹杂着干燥的清尘,两个人的脸在风中渐渐躁红,只是端腰挺背地坐着,等待他们太子爷将要来的审判。

~~~*~~~

乾清门?露台上轻风拂面,楚邹阔步向前。

东北谡真族在隆丰皇帝期间壮大,至如今高丽隐隐已?有与那边勾搭的苗头,父皇意欲对其发?兵,传旨意叫齐王回来,但齐王回信中却推说?正在生大病,难以承受旅途颠簸之辛劳。父皇到底念着他是隆丰皇帝的嫡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与他闹翻的,这便一直僵持着。不料去岁冬至现在,江淮又出了枯旱之灾,百姓水田难耕,桑农亦连累遭殃。今日?才祭祀完便找自己,他心中不知将有何事,两道眉宇不自觉蹙起。

高红的殿门?内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一二的宫妃,看着略为眼熟。见他从跟前过?去,便对他谦恭颔首一笑。楚邹认出来是长春宫的沈安嫔,自从母后去世这几?年,父皇对后宫皆是冷淡,也就是这个沈安嫔还算得脸些,楚邹便也对她点了下头。

正午时光静谧,匾额下的紫檀木卷珠御案上楚昂正在批阅奏折,他的肩宽而展,多?少年不变的笔管条直坐姿,手?执奏折看得很?关?注。

是个勤政不倦的英明帝王,算算得有三十七八了,脸庞依旧是瘦削清冷,像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变化。自从母后走后,给人的感觉便是一股无法消弭的孤单。

父子俩三月天总是有些咳嗽,如同一种血脉沿袭。他的桌沿放着一盏梨汁羹,应是方才那沈安嫔给他送来的,但他似乎并?无意要去舀起汤勺。

楚邹站在殿外,蓦地想起四岁那年端着荔枝羹去找父皇的场景。一样也着玄色团领十二章纹绫罗袍,耳鬓垂下两缕明黄缨带,将他年轻的五官勾勒得英挺俊逸。他微微颔首执墨,看上去多?么?的神圣与高远。楚邹便不忍心打扰这一幕。

风轻轻地吹着,把他的刺绣华虫袖摆吹拂,却惊动了里头皇帝的眼帘。楚昂便抬起下颌,对楚邹展眉:“我儿来多?久了,如何也不出声?”

这蓦然一笑,方才看到他精致薄唇边多?了两撇八字美须。所以岁月是多?么?的冷静与公正,青春激荡过?了便是过?了,年华的印记在他身上刻印出来。

楚邹迈进?门?槛:“适才从景和门?里路过?,看到几?个太监在修缮母后的檐角,那檐角下有个燕巢摇摇欲坠,儿臣怕把雏鸟惊吓,就叫移了个地方。”

楚昂目含宽慰:“我儿总是心善。”

眼前的楚邹,少年持重,英姿凛凛,刚柔并?济,是叫楚昂满意的。这些年孙皇后离世,他为了不使她在地下担忧,对楚邹一直不忘悉心栽培。或叫他在殿后聆听早朝,或叫他与自己正反辩论,一步一步手?把手?教导着,如今虽则十四年少,在朝臣中已?然深望颇高。楚昂对着孙皇后,内心是不负的。

睇了眼手?旁的梨汁羹,问楚邹用是不用?

楚邹自是不用的,那顽皮奴才不用他吩咐,每个季节便会?根据时令与天气的变化,给他安排各类精挑的饮食。他的味蕾早都被她惯挑剔了。

便谦恭道:“儿臣方才已?在斋宫用过?,父皇找儿臣何事?”

楚昂就叫张福把奏章给他看。

楚邹接至手?中打开,却是东厂秘报上今的关?于民间对他的歌谣,天煞、独断、遭殃……几?个显眼的词字无不在讽喻着他造的孽。

楚邹一瞬便有些词穷:“父皇……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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