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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叁伍』乱了鸳鸯(2)(1 / 2)


右端间里围着晚一辈的孩子们,三公主楚湄正低着头自己缠花绳,宋玉柔靠在?她身旁的台架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见小刘子颠着腿出去,便?嘟囔道?:“那太监跑起来腿像普度寺塘子里的虾,没用火烤它?就?曲了。”

十三岁的楚湄生得白皙可人,宋玉柔声音不大,她听力不好,但每次听他的声音却?都分外清晰。轻声答:“你在?庙里清修,还偷吃虾。破坏和尚的清规,佛祖该不保佑你了。”

少女?声音清细的,带着宫廷特有的不快不慢,听在?宋玉柔心?里舒服得就?跟蚂蚁在?爬。

被她揭穿了有点犯窘,但也?不往心?里去,只道?:“我吃不好了没力气保护你。”

这肉麻的,他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那单眼皮下黑眼珠子亮闪闪,楚湄瞥一眼,双颊便?堆起了红云,不应话。

少顷,宋玉柔就?又寻了话头说:“三月底四月的时候,那寺里湖畔桃花开得甚好,你若是明岁能出宫,我可亲自带你去瞧。”

公主在?出嫁前是没有机会出宫的,从出生就?困在?四方方紫禁城里,除非得脸随皇帝娘娘们驾幸出游。楚湄略带惆怅地说:“御花园墙角的那棵梨花开得也?美,赶三月走几步路就?能瞧见了。”

他两个总是这样含蓄而别扭,声音也?低,却?兀自腻在?其中。二?公主楚池一旁听了,挑眉戏谑道?:“瞧你弟弟,三妹待在?哪儿他就?杵在?哪儿,一个公子爷凑在?姑娘堆里也?不嫌寒碜,不怪都叫他玉柔小姐。”

宋玉妍从来拿她这个心?眼儿比蜂窝眼子还多的弟弟没办法,闻言应道?:“他那是生怕人不晓得他中意三公主,盯着防着呢。等大伙儿都晓得了,人也?就?是他的了。”

因往殿外一瞧,见二?道?门前还是空的,不禁又问?:“邝哥哥约莫几时才回来?”

她求了母亲好几天,晓得今儿是殷德妃摆宴了楚妙才肯放她进来。为此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了上个月楚妙给?她新裁的杭绸缎子,又在?唇上涂了丁香脂,眼角还扑了点儿粉影,这半天的功夫就?不晓得打问?了几次。

楚池是知道?她还恋着自个二?哥的。小时候母妃失势,她也?指望着二?哥能和宋玉妍好,然后借宋家之势得以翻身;但如今她算明白了,二?哥苦心?扒肺地立了军功,就?是为了扬眉吐气把宋玉妍甩开。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宋玉妍,回来这么多次了,但凡一听到她在?就?转身掉头走。

楚池在?宫里也?看得多了,天家的女?人都只是男人的附庸品,宋玉妍这般打小明珠般捧着长大的姑娘,跟着二?哥得吃多少苦头。私下话里话外也?暗示过?宋玉妍不少回:“我二?哥那人没心?没肺的,说不来就?不来,快别惦记他了,不值。”

可宋玉妍不,她就?是迷恋二?皇子楚邝,打生下来就?带出的迷恋。喜欢他少年时一个人被拘在?宫墙下的落寞,喜欢他隐匿在?骨子里的不屈与不甘,联想?他在?战场上的浴血厮杀,所有的所有都叫她憧憬而迷恋。

正说着话,转头发现窗外丫鬟在?朝自己挥手眨眼睛,她垫着脚尖看,猜着是邝哥哥快要回宫了,便?扯了个谎儿拍脑袋:“呀,我头上一个珠花还在?你母妃殿里忘了拿!”留下楚池一脸无奈叹气。

陆梨双手端着盘子和一队宫女?走进来,水绿森青的衫裙随着细风拂动?,宋玉妍窈窈窕窕地打门里出去,两个十四岁的少女?便?在?漆红门槛前擦肩。差不多的身条儿,一个穿着织花的绸缎褂子马面裙,跑得宛如一只蝴蝶,一个微微颔首做着宫廷女?婢的规矩,安静且略瘦些。

宋玉柔正满屋子打量着找话头,乍见陆梨那似曾相识的模样又映入眼帘,顿时又讷讷地抿嘴呆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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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咸安宫里静悄悄的,楚邹端坐在?花梨木扶手椅上,手中刻刀不停。那年轻的俊逸脸庞甚是专注,正在?刻一个拳头大点的布袋罗汉。

十七那天晚上用了父皇赏赐的荷叶肉,后来张福派人来传话,说万岁爷甚感?欣慰,小九也?把那个决明子枕头收下了,并?跪谢皇帝说不计较四哥的过?失。又说小九大晚上还在?练字用功哩。

张福是服侍过?三代皇帝的老人了,说话甚是拿捏分寸,他说大晚上还在?练字用功,这是明面上的话,内里则是暗示楚鄎的眼睛已渐愈,劝楚邹也?莫要再自疚自责。

楚邹听了心?中便?颇受触动?,回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在?乾清宫场院前看到的楚鄎模样。叫一声“小九儿”,那四岁的小脸蛋平静地转过?来,被马蹄子踢开的伤口像一条蜈蚣,眼睛亦如破碎的朦胧琉璃,彼时楚邹的心?便?堪堪一瞬山崩地裂。

今时晓得楚鄎原谅了自己,又满心?怜他少小坚韧刻苦,暗暗地充满了感?慨,想?要振作起来以去弥补他。那玉婉刻刀发出“咻咻”的低响,楚邹只是动?作不停,想?要送给?楚鄎一个幼年时最喜欢的布袋罗汉。

他这长达四年的废宫幽禁,大多大多的光阴都是在?木雕中度过?的。人的思绪若是沉浸在?一种机械的运动?中,一切的起伏便?会归于一种空茫的宁静。亦可以说是木雕挽救了他从少年过?度到成年这段最重要时间里的神智。

天性承传了他母后与父皇所有的优秀,打小若要学什么便?一定能够做到最好,那布袋罗汉张着乐呵的大嘴,经他的手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其实已经接近完满了,可他依旧辗转反复着。

修长指骨抚过?罗汉的前胸,不知为何?眼前却?浮起那天陆梨的一对娇媚。凉水把她的素绸浸得半透,在?水下绷得盈盈颤颤,他把手覆上去捻,梨瓜儿将他充满,迅速地绽出来两朵嫣红。他隔着衣裳咬下去,她便?疼得环住他的脖颈,嘤嘤呢喃撩人的神魂……小太监长大了声儿竟也?溢得奇怪。他这些天总忍着不去回想?她,一想?她身体?里便?似冲撞着一股无从宣泄的悸动?。

楚邹顿地有些失神,若不是小刘子恰好闯进来叫了声“爷”,他险些就?要割着手了。

小刘子是楚恪的跟班太监,对咸安宫倒是熟络,弓着腰站在?空旷的旧殿梁下。说:“爷,延禧宫里德妃娘娘今日摆宴,叫您也?过?去凑凑热闹。”

嘎瘦的脸庞隐在?日影灰蒙里看不清。

晓得这些都是必须要面对的,楚邹便?起身净了仪容出去。

正是午间用膳的光景,西六宫都是来来往往的宫人。他着一袭藏青色素袍,十七八岁苍白俊瘦地从日头下走过?,大家看他的眼神都诸多揣测与怪异。楚邹只是低着头走路,路过?坤宁宫增瑞门外,听见里头桂盛喂鸽子的“咕咕”声,脚步微顿了一顿没有停。

遵义门下,皇帝和老三楚邺正从养心?殿里出来。右佥督御史李大人上书,说肃王在?陵墓外种了九棵梧桐树,梧同“五”,分明就?是暗慑“九五至尊”之意。那肃王一辈子不服老十一,这些年没少给?楚昂闹花样使绊子,如今五十多岁老了老了,还得在?陵园上再折腾一笔。楚昂也?不与他明里动?怒,只让老三找个借口去把树拔掉,那肃王知道?了顶多再奔进宫来骂骂咧咧一上午,楚昂从来对此置若罔闻,旁的也?不怕他还能闹什么。

这些年老二?在?沙场拼命,老大楚祁自少年起便?凉情?冷性,楚昂便?在?不自觉中,对这个几乎不起眼的皇三子反倒近了起来。而楚邺性子虽从不出挑,却?尔雅持贵,办起事儿表面不愠不火,结局却?总能面面俱到,缜密周全。这亦是叫楚昂倍为感?慨的,想?来幼年时对他多有疏忽,因此素日言语间便?也?多温和。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楚邺瞥眼看见楚邹信步而来,便?展眉道?一声:“四弟也?来了。”

他们楚氏皇族的男儿天生都颀长英俊,这样三道?身影立在?宫墙根下好生醒目。楚邹抬眼睇见一袭明黄龙袍,连忙称呼:“父皇。”

声音虽还隐匿着气虚咳嗽,到底目中光影是熠熠有神的。

楚邺在?旁看了略显惊讶,心?下揣测莫不是近阵子陆梨肯与他亲近了——少年与男子的感?觉原本不同,多在?那责任之上,动?了欲-望则可为之拼可为之忍。他想?起长大后绝美娇妍的陆梨,心?中微掠过?一丝空怅,但顷刻便?又平静无波。

笑眸看着楚邹,打一声招呼道?:“四弟今时这样,叫三哥好自欣慰。”

“三哥安好。”楚邹却?想?起楚邺多年守着那秘密不告诉自己,这紫禁城里到底亲情?也?薄,他便?表情?多有冷淡。

“唔,老四今日这是?”楚昂颔首打量,见楚邹似又精神稍许。猜度小子怕是已经想?开,他心?间便?暗自晕开舒然。

小榛子忙勾头应话:“德妃娘娘在?宫中摆宴,差小刘子过?来传话,让殿下过?去。”

楚邺热脸贴着冷屁股,对老四忽然这样的冷淡心?生不解。便?微默了一下,在?旁道?:“那儿臣这就?去办差了,今儿正好王妃也?进宫,便?叫她多陪陪父皇与母妃。”说着揖了一揖拂袍离开,把空间留给?他父子二?个说话。

抬脚跨出内右门,乾清宫场院前静悄悄的,叫人又想?起从前。上一回闭宫冷落他三年,小子从四岁长到了八岁,今朝废宫幽禁后又从十四变作十八,一晃又是十年过?去。楚昂缓声问?楚邹:“雕刻出的东西,在?宫外能卖个好价钱么?”

这些年楚邹用度甚少,为了弄到木头雕刻,多叫老三把雕出的成品送出宫外卖。他刻的玩意儿从来小而精致,安了个“牙刀”的假名号,卖得的价钱倒也?不算少。

楚邹竟不晓得父皇原来都知道?,有些尴尬地轻启唇齿:“尚可。”

那“牙刀”莫非“邪”么。皇帝微一侧目,说:“小时候倒不见你有这般喜好,朕记得当年皇后抱着你抓周时,你抓的原是只风筝。”

就?是风筝,打进了这座紫禁城,最爱扎的也?是风筝。那细长条的线放出三丈高宫墙,出去了便?是广袤的苍穹万里。

楚邹默了一下,不知怎么应答,便?只低着头道?:“父皇说的是,这些年儿臣也?常在?心?中想?念母后、九儿……与父皇。”

那末了的一个道?出来乃是艰涩,楚昂又岂会听不出?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个十岁出宫办差的小太子,一路飚着骏马直闯乾清宫见母后遗容的场景,他都不曾忘记。小子嘴上不说,从小善把心?思往深底底藏,到底还是隐隐有怨怼自己叫孙皇后生下那一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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