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子顿了,女子主动言道。
“如今六皇妃失踪,除掉莫静的计划得缓一缓。”
蓝衣公子转身行至桌旁坐下,右手指尖轻击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甚是漫不经心。
“为何?”
实话而言,蒙面女子恨不得立刻就能取莫静和临亦璟的狗命,为王爷报仇!
可她也知道,王爷之死,远不止这两人暗中有杀,飒北,叱贠,自家公子,恐皆有参与。
只是彼此不知罢了。
“原本打算等六皇妃拿到临亦璟两年前通敌害死大皇子临亦骋的证据后,先除掉临亦璟,再立马灭掉莫静,可如今六皇妃失踪,飒北在东凌的秘密情报点被端,临亦璟的罪证同时也失去了,若此时除掉莫静,临亦璟必然会一家独大,到时要对付他,更是不易。”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帮他?
说到此事,蒙面女子亦有奇怪:“那六皇妃怎会无缘无故失踪?且如今已两日有余,仍无丝毫踪迹,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知道暗处有杀手,且几次三番行杀时皆有六皇妃在场,只怕多是奔着她去的。
蓝衣公子也不知实情,倒是这六皇妃突然失踪,乱了他的计划!
“镇北王府除了随临君北去了战场的叶司聿和官少郇,还有谁近来难见踪影?”
“公子怎这般问?”
蒙面女子确实好奇主子怎会问此,然见他投来眸光时,紧忙颔首躬身,知是自己多问了,遂只答:“好像只有宁郜神出鬼没的,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说来这宁郜也是命大,上一次在西城破院一剑穿胸,硬是活了下来!
“宁郜……可是前段时间在宫中内侍圈红得发紫的郜公公?”
蓝衣公子似有所识。
“正是,”女子点头,“他本是临君北的暗卫,却不知临君北怎将他派入宫中,还以内侍的身份隐名换姓,后来在城西叱尤啸逐被杀之时,他亦身受重伤,得救后王爷念他伤势才愈,不宜征战沙场,遂让他留在京城。”
听着此番说辞,蓝衣公子却是笑了。
临君北的暗卫,郜公公,这就说得通了。
只是留他在京的理由,恐有几分牵强。
“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接下来的任务,想办法跟踪宁郜,如果六皇妃没死,他就是咱们找到她的唯一线索。”
蒙面女子却是不解了:“宁郜……跟六皇妃有何关系?”
“不是宁郜跟六皇妃有关系,是临君北跟六皇妃有关系。”
当初临君北派宁郜以郜公公身份潜入宫中,只怕就是为了暗中保护那血眸女。
此次留他在京,恐十有八|九亦是因此。
蒙面女子因这话心里瞬间起了不味,似乎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王爷怎会跟她有关系?”
蓝衣公子知道这个杀手潜伏在临君北身边十余年,早已对临君北动了情,也好,不如趁此打断她的妄想。
“既是想知,我便不瞒你,六皇妃便是你那王爷日夜苦寻之人,且……只怕彼此两人已是情根深种。”
“不可能!”
蒙面女子心里咯噔,似不受控制,突然提高嗓音否决,可转瞬识到自己越矩失礼,又尽力压住内心纷乱:“辜楚玥恃宠高傲,手段狠毒,王爷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绝不信王爷会喜欢如此一个恶毒不堪的女人!
“若她不是真的辜楚玥呢?”
蓝衣公子失笑。
想想也是,临君北是何等孤高之人,怎会看上辜楚玥那般恶臭的女人。
听问,蒙面女子眉心骤紧:“她不是辜楚玥?”
“不是。”
蓝衣公子肯定。
“那她是……”
虽在问,可转瞬便似想到了答案:“血眸灾星?!”
“看来你还没被单相思冲昏头脑。”
蓝衣公子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只端于鼻间轻嗅,那笑容在他俊美面上荡漾开来,看似纯良无害,却不知那一双深邃黑眸犀利又深沉,仿若暗藏刀光剑影。
蒙面女子有隐隐可见的颤栗,一双拳头捏得骨节飒白!
血眸灾星!
她想到那夜被王爷抱回王府的人,亦想到了次日早上他们在卧房独处许久,若主子所言为真,凭什么一个血眸灾星就能占据王爷的心,她灾煞天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来祸害王爷!
“好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最好别让你的妒忌坏了本公子的计划!”
说罢,将覆水茶杯重置桌上,起身离开。
屋内,蒙面女子独坐良久,她跟随王爷十余年,多少次在刀尖上添血,在鬼门关夺命,为何还不及一个煞星!
王爷向来冷情,不可能主动去招惹这种货色,更何况其还是飒北人,一定是她使了手段!
血眸灾星,能灾煞与之亲近之人,说不定王爷遇难,亦是被她灾煞所涉!
因情而起的妒,因妒而生的恨,慢慢在心底滋长,蔓延。
*
几乎走了整整一日,木兮颜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寻到了一处洞窟。
能感觉身上多处有黏液滑下,她知道,是血。
伤痛和饥饿疲乏的交织下,她再也支撑不住,刚入洞窟便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是次日晌午,因眸子被眼光直射,才有所感知。
再这样下去,伤无医,腹无食,必然活不了,她得想办法!
刚挣扎着坐起来,却见那冷面杀手就呆呆地站在前面,且瞧他那发丝上结得细小水雾,怕是站了一夜。
木兮颜颇为头疼,老天既是可怜她,为何不给她掉个正常人下来,却掉来这么一个傻子!
杀人的时候倒是精明得很!
“过来扶我一把!”
影子杀手依令过来,却不知扶为何意,只愣愣地站着。
木兮颜:“……”
只能自己就着他站起来,然后抓着他的臂膀为支撑,道:“走。”
片刻后:“我一条腿,你两条腿,走这么快,你想摔死我呀!”
咬牙切齿又恨铁不成钢!
好不容易站到洞窟外的石台上,放眼四望,全无生路,绝望和悲戚在心底蔓延
也不知宁郜和楼断雪那夜的相杀结局如何。
还有宫中,自己这一失踪,若楼断雪不死,只怕其会趁势崛起,也就永远无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更无人会来救自己了。
想着,她瞅了瞅身边的大高个儿……
她木兮颜可不是个认命的人,幼时被扔雪荒,老天赐了师父救她;后在断雪崖,老天又让她死而复生;如今在这崖下,又被一棵树挂住救下,既然这些绝境都没死成,那眼下她也必要活着回去!
现在有两件事最为关键,第一,寻食裹腹;第二,治伤。
“你知道什么是野味吗?去打一些来,你我皆好几日不曾进食,得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今日路上虽遇了些野果,可也完全不够充饥,且她如今重伤,需得补充些营养。
冷面杀手连头也未点,只木讷地转身,离开。
瞬间失了支撑,木兮颜身子一歪,双臂硬是晃了许久才勉强单脚稳住。
内心:兄弟,撤前你倒是招呼一声哇!
简直气得直喘粗气!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着实怪异,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被培养成一个如此呆木又冷血的杀手?
这一切是楼断雪所为吗?
还有这个小亮瓶,缘何能控制他?
太多诡异,也只有等保住命再说。
忍着剧痛,单腿跳去将拐杖拾起,然后拄着去外面四下翻找,看能否寻些治伤的草药。
好在这林间植被茂密,什么都有。
不一会儿,各去寻食寻药的两人在洞窟口汇合了。
只是……
木兮颜眸子瞪大,瞧着对前冷面杀手单手倒提着一头狼,她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哥,我让你打野味儿,你给我打一头狼!我……”
难道要来个烤全狼?
她怎么有一种在烤飒奇的感觉……
而且狼很少单独行动,他抓来一只,只怕会引来一群报复!
且再看他满嘴带血狼毛,以及死狼脖颈处的血肉模糊,他……该不会是用嘴把狼咬死的吧?!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
她实在没有词形容他了!
狼肉是不可能吃了,遂只慢字慢语清晰地吩咐道:“你且将这尸体扔出去,扔远些,别将狼群引来,然后去捉一只野兔之类的就可以了。”
边说还边比划:“知道什么是野兔吗?就是有两个竖起的耳朵,然后一跳一跳的。”
听完,冷面杀手又离开了,再回来时,左右一手提了一只野兔,同样是被咬死的。
木兮颜拧了眉头,这人有这种行为,只怕多半是有过这种经历。
他是杀手,取人性命只若吃饭喝水,很寻常,自己亦几次险些丧命在他手,这种人,罪该万死!
可这样的杀手,无畏无知,无情无欲,只是旁人训练出来的一把冰冷的刀,一生都在浸血,又似有几分可悲。
“先拿去外面处理干净……”
木兮颜刚想吩咐,可想他恐也不知处理为何意,索性让他拿来,自己去弄,吩咐他拾些柴火回来。
以前在寒邪山她也经常野外生存,这些都简单,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就着洞窟里有一处活流水清洗干净,然后穿上木棍,又去生火烤上。
趁这空隙,她继续给自己处理伤口。
最严重的的当属右腿,用活流水清洗后,将寻来的草药咬碎敷在伤口上,再撕了衣料包扎好。
然后是脚踝脱臼,她摸了一下,应该可以自己正上,于是咬牙忍着,双手一动,只听得“咔嚓”一声,寻位给自己接上了,只是恐伴有撕裂,仍旧疼痛,这就得养了。
还有身上各处的伤,特别是脸上,光用手摸也知伤得不轻,身边没有全需的药材,若不得认真医治,恐会留疤。
想了想,令冷面杀手去外面守着,将身上几处重伤悉数稍作处理。
弄完后,餐食也烤得差不多了,便让杀手进来,与她同食。
其间,木兮颜在偷偷观察杀手,莫名觉得他吃东西的行为竟与野兽有几分相似,暴力撕咬,骨肉同食。
“你……为什么会当杀手呀?”
好奇,木兮颜问出了口。
然对方连眸子都没抬一下。
“那你是怎么认识楼断雪的?”
她诧异于楼断雪到底有何手段,竟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训练得如动物一般。
“……”
都不回答?
木兮颜嘬掉手指上的油,然后拿出发光小瓶:“这个小光瓶跟你有何关系呢?你好像是以它来认主的,是吗?”
终于,对方好不容易抬起了他那高贵的眸子,然,瞅了一眼便垂下,继续狼吞虎咽地啃噬烤兔。
木兮颜:“……”
果然没法交流!
不过……他能完好无损地自崖顶坠下来,是不是也能飞上去?
若是这样,让他去看看崖顶的情况,再顺便回京给连筝送个信,自己不就有救了吗?
可,下一秒便被自己打碎了,若无主人引导,只怕回京的路都不知,更别说认识连筝了!
还得靠自己想办法走出这崖底。
*
皇宫。
念夏拂冬果然在昨夜里就被放回了长熙阁。
自从见了楼断雪,她们心中疑惑和担忧似滚雪球,越来越大。
若这半年多她们服侍的公主乃血眸灾星,那皇上的计划岂不全都泄露了!
不仅如此,所有人皆会陷入危险,而且血眸灾星乃灾煞命格,是能克杀人于无形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公主!
于是两人以出宫寻公主、顺便另想办法联系飒北皇上为由,给莫静请旨出宫。
莫静倒也同意,亦帮她们在皇上处请了旨。
出宫后,两人按楼断雪所言,末时到汤露温泉,确实在里面见到了她。
此处私密性极好,楼断雪正在温泉中享受,见她们来了,只道:“来伺候我沐浴吧。”
两丫鬟相视踌躇,后还是过去了,公主的身上有几处记号:左大腿外侧有一颗小半指甲盖大小的红痣;右上臂内侧近腋窝处有一块弯月形胎记。
若说这些在那孪生的血眸灾星身上也可能有,那另一处定然独特:腰窝处的刀疤。
那是有一次公主出宫遇到劫财的恶匪,受伤留下的。
且看楼断雪腰间……明显与公主的一模一样!
不仅位置、形状,连疤痕的深浅程度亦绝无差异!
这疤有些年份了,若是新做,恐做不出此感。
“你……你真的……真的是……公主?”
念夏仍旧不敢相信!
她们的公主怎么可能会完完全全换了一张脸!
可身上这些记号又不可能全部如此巧合!
楼断雪自温泉中站起,上岸穿好衣物后,自当初小屋中杀血眸灾星开始,将自己的所经所历细细道来。
当然,宫上相关的信息,还是有所隐瞒。
听完,念夏拂冬皆已是泪眼婆娑,忙双双跪地请罪。
经过昨夜那么多无外人可知的细事,再加今日亲自验了身体的记号,再细想那位六皇妃与公主性格、行为等的出入,念夏拂冬已经肯定,如今的二侧皇妃才是她们真正的公主!
楼断雪扶起她们,只道血眸灾星已经被自己杀了,所以接下来要做的,是助二皇子夺得太子之位。
两丫鬟终于认清真主,自然无异,可就担心自家皇上那里,毕竟他从未怀疑过那位联姻公主实际为血眸灾星,且如今还在与莫静暗里合作!
楼断雪只道此样最好,便要她们继续潜伏在长熙阁,搜集莫静与飒北暗中勾结的罪证,自己要以此扳倒莫静和六皇子,到时再给父皇解释。
一番吩咐安排过后,三人话别,先后离去。
念夏拂冬的行踪被先后跟踪而来的两人分别报给了莫静和临柯尧,楼断雪早就知晓会有此举,遂提前做了安排。
所以临柯尧和莫静得到的,也不过是两丫鬟在此处打探六皇妃的消息。
回到长熙阁后,两人按照楼断雪的吩咐答莫静问话,皆与跟踪人所报相吻合,自然也就没引任何怀疑。
莫静是只老狐狸,自从“辜楚玥”无故失踪,其与飒北的联系便多是握在自己手中,偶尔寻上念夏拂冬,也只是探些消息。
这让念夏拂冬难以搜集她勾结飒北的罪证,于是两人想了一计,只道聚来宝被端后,派送证据的信使转将证据交给了飒北暗探,因有了前一次的失误,所以此次欲取证,必须是贵妃娘娘或六皇子亲自去。
当然,这也是真公主楼断雪交代的。
想来公主早就有了全盘计划。
其实无论是六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要公主所嫁者能夺下太子之位,待其登上皇位后,公主必然能取得东凌的山河社稷图!
届时飒北得全图一统天下,飒北皇上为天下之君,这便是她们的目标,也是这场联姻最终的目的。
所以眼下看,她们的扶助目标,也只能由六皇子转为二皇子了。
眼下经历了这么多事,宫中对“辜楚玥”突然失踪的传言又于自己颇为不利,莫静自然谨慎。
左思右想,决定用自己的线。
便是当初与飒北洽谈联姻之线。
虽会耽搁些时日,但眼下这种情况,用自己的人,她才放心。
*
自从在断雪崖归来后,宁郜将杀手身份传信给了王爷,又让提伽秘密盯紧聚来宝赌坊,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崖下奔去。
因此崖颇高,望不到顶又延伸太宽,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寻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在一处半腰间发现了线索。
新折断的粗树枝,上面还挂了布缕,好像就是那日六皇妃所着衣装,地上还有一滩血迹以及脚印。
凭着这些,他断定六皇妃定然还活着!
心中生喜,急忙不停歇地按线索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