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影不是临君北的对手,更何况曲如卿也已入战。
本是败势必定,然临君北一动武,又致寒毒发作,生生挨了杀影一招!
坠退之际被紧忙赶来的叶司聿扶住。
“王爷!”
他就出去办了一趟差,王爷怎会和杀影动上手?
杀影不是一直跟随王妃的吗,难道是王妃……
“先回屋。”
临君北忍着周身刮骨攒心之痛,道。
曲如卿趁隙想来扶他,却被临君北寒眸冷视,杀光凛凛地甩了“滚”之一字!
止在原地,瞧着那决绝无情的背影,两只纤瘦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
木兮颜没有回府,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后索性在一堰池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中扔着小石子。
闻得身后脚步声近,她欣喜转头,然只见了鞋样,又瞬间转了落寞。
“临君北,大骗子……”
边嘀咕,边扔小石子泄愤,就好似扔出去的是临君北一般。
直到手中小石子扔尽,也并没有好受一丁点,扭头再寻,身边竟多了一堆!
抬眸扫视,只见杀影正在四处给她捡。
“连一个呆子都比你有心,临君北你个大坏蛋,甜言蜜语把我骗到手后,转脸就跟女下属拉拉扯扯,勾勾搭搭……”
越想越气,索性抓了一大把小石子悉数砸出去:“大骗子!”
厉声吼道,伴随石子入水的滴答声,引了不少路人投眸看来。
不过只盯了片刻便恢复正轨,没谁搭理她。
倒是杀影……
“我……不……呆子……”
突然磕磕巴巴咬出这几个字。
闻之,木兮颜略惊,扭身仰头看他:“你……”
会思考了?
“坐。”
闻令,杀影忽地一下就地坐下。
木兮颜瞧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杀影摇了两下头:“我……不……呆子。”
木兮颜:“你可知呆子何意?”
杀影木讷点头:“笨。”
木兮颜:“……”
噗嗤一声,竟被他逗乐了,不过转念又惊觉杀影似乎比以前那种完全无心性的傀儡状态要恢复了些。
难道是自己这段时日给他医治起了效果?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人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你……笑……”
杀影又说。
木兮颜勉强能理解杀影这些单字独词所成之言的意思,或许可趁此状态,问问他的遭遇。
于是干脆面向他,似他那般盘腿而坐,一点点引导着:“杀影,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跟了我的吗?”
杀影笨拙点头,并做着向下指的动作:“下面。”
木兮颜知他指的是崖下,只是还不会表达。
“那你可还记得斗兽场的事?就是有很多野兽的那天。”
怕他不知斗兽场为何意,木兮颜专门提了野兽一词。
只听杀影道:“它们……伤你……杀!”
说间,一双拳头突然攥紧,原本松闲的面色也瞬间现了令人寒骇的杀意!
木兮颜紧忙拍了拍他肩膀:“我没事,我没事,别紧张。”
如此,杀影才稍松散下来,又道:“你……血……对不……起……”
这一句木兮颜倒是稍想了须臾,才明白他是在为斗兽场上伤了自己流血而道歉。
木兮颜高兴他进步神速,可转念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很多字她根本不曾教他说过,更不曾教过他道歉,他却能懂,甚至说出,是否意味着他在被训为傀儡杀手以前,知言会道,且有些常识?
只是这些意识在残忍的训练过程中被封锁起来,或是被某些可怕的记忆掩盖?
若是这样,那终归是存在的,只要是存在而非抹除,她就能想办法帮他恢复,这样他或许就可以记起更多的事,对他们追查神秘人更有利!
而且,他或许也可以记起自己的身世……
这样想来,木兮颜先时的阴霾被这件喜事驱散了不少。
与其想那个让她生气的男人,还不如想想更有益的事呢!
“没关系,你没有伤我,而且我还要谢谢你那日及时赶来救我。”
木兮颜认真回着,怕话语太长他难理解,特意说得慢了些,还配以简单的手势动作。
杀影摇头:“保……护你……”
木兮颜笑了:“你最应该保护的人是你自己,你要为自己活着,懂吗?”
他也是人,被那些玩儿阴谋的人训为傀儡杀手已是可怜,要是终其一生都全无心性地杀人造孽,那不是更可悲。
况且自己也是不可能让他永远跟随的。
然,杀影却摇了头。
木兮颜以为他是不懂。
也许这话太高深,慢慢地一步一步来,既有好转迹象,便是收获。
想了想,她又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天对付野兽时,你看到了什么?”
得此一问,杀影原本呆滞的面色突然一震,眉心渐起了沟壑,甚至隐隐可见人都在颤栗!
“白……雪……血……杀……杀!”
咬牙单个单个地吐着些字眼儿,越到后面,越能自他眸中看到野兽一般的肃杀!
一双铁拳亦紧攥到发抖!
木兮颜大惊,紧忙拍着他肩膀:“好了好了,咱不想了,不想了……”
那必然是一段超级恐怖的记忆,她见识过他因此记忆而大开杀戒,甚至连自己这个主人都不识!
是自己太着急了。
良久,杀影才算缓下来,又恢复呆滞如初。
木兮颜也静下心来,阿北的寒毒、杀影的失心、以及那些未明的阴谋势力……眼下还有太多事等着去做,哪有那么多时间容她去与他置气。
况且……虽自己刚刚真的非常非常吃醋又愤怒,可冷静想来,她不相信临君北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大骗子。
也许……也许是另有隐情,自己该听他解释后再做判断的。
这样一想,堵在心间的气瞬间通了许多
“好了,咱们回府吧。”
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面上又恢复从容。
杀影亦起来,两人一道往王府回去。
*
临君北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因下午发生之事让颜儿负气离开后,他心里也憋得慌,本想追去给她解释,结果寒毒发作让他不得不止步。
忍过寒毒之后,叶司聿又给他汇报了去边境调查楼断雪的结果,那楼断雪果然有问题,又往大理寺去了一趟。
忙完回来便已是此时。
今夜的南苑灯火极暗,除了照在路上的,所有房间皆已落入黑暗,也包括他心心向往的那间。
心里生了凄凉。
原来习惯了温暖,便愈发害怕退回到孤独。
近去推门,锁了,推窗,亦锁了。
就算这样,也难不倒他!
*
木兮颜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落入了一个寒凉的怀抱。
瞬间惊醒,一咕噜翻身坐起:“你怎么进来的?!”
今晚她等了他许久,便是想听他解释白日之事,结果一直未得他回府的消息,后来着实困得撑不住了,索性想着待到明日再说,便先行睡下。
她记得睡前落了门闩窗闩的呀,这人是自哪儿翻进来的?!
这都不重要,临君北伸臂将木兮颜紧拥入怀,语气疲惫又自责:“颜儿……白日之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哪样?”
木兮颜语气仍有些冲。
无论怎样,他也不该让那曲如卿随随便便抓他的手呀!
更可恶的是,他不立马推开,竟还就那般任她抓着,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腿上去了!
若不是那小厮出言训责自己,打断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得相握多久、又是否真得趴上去呢!
越想,木兮颜强压下去的怒气和醋意又蹭蹭蹭地直冒上头!
强挣扎着将他推开!
不解释清楚,就别想抱自己!
临君北下床去点了烛火,然后蹲在床边,想握住木兮颜的手,却被她冷冷抽出。
只道:“解释就解释,别动手动脚,答案若不能让我满意,亲日之前就别再碰我!”
真是太惯着他了!
临君北果真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床前踏板上,仰头看着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宫外给段卓元问诊时,有人引了捕快过来,便是曲如卿;还有段卓元活着的消息被泄密,以及……你在桃花坞被禁军抓入大理寺狱,皆是曲如卿在背后搞的鬼。”
闻此,木兮颜惊愕,不是说这些都是伶媗阁的老板娘提伽干的吗?
而且提伽已经被赶出王府了,怎又成了曲如卿暗中所为了?
“曲如卿背后有隐藏的势力,结合段卓元所中的千砂烙一毒,我怀疑这一切跟九黎残部有关,但如今要查此事,她是关键,所以我只能暂时把她放在身边。”
临君北不对木兮颜做隐瞒。
可木兮颜却听得糊涂:“这跟白日你与她纠纠缠缠有何关系!”
现在她只想就事论事,把她放在身边,不是跟她搞不清不楚的关系!
就知道她误会了,临君北紧忙解释:“白日她求见,跪在那里认罪,说前几日京城那些中伤你的流言是她暗中指使人去煽动的,我调查的结果也是这样,我不知她有何目的,便问她,结果她……她……”
“她怎样?”
见他吞吞吐吐,木兮颜知道定是些不好的事。
果不其然!
“她说她恋慕本王……”临君北支支吾吾回答,旋即立马跪端身子,“可我对她没有半分除主仆以外的其他感情,我只心慕于你!”
木兮颜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曲如卿竟然喜欢临君北?!
不过也是了,就临君北这风度翩翩的皇家贵公子,成日顶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谁人看了不喜欢……可是这个人实际上霸道、赖皮、流氓,喜欢上他,必然是不知道他还有一大堆缺点!
不过……他这些缺点,自己好像也很喜欢……
被八卦引偏了道,深想间,木兮颜不由傻乐了。
见她笑了,临君北心中暗松一口气,试探着握过她的手,结果刚触上就被甩开!
“还没说完呢!”
木兮颜为自己刚刚的大发花痴感到羞愧,于是立马端了正色:“既是无旁的情感,缘何她握你的手、趴到你腿上,你都不拒绝!”
临君北瘪了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是我错了,我本想忍一忍,看能否套出她背后是谁,结果就引了你误会……颜儿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而且……而且她并没有趴到我腿上……”
“怎地!你还真想让她趴上去呀!”
“没有!绝对没有!”
临君北立马举手做发誓状,求生欲超强!
旋即又跪坐回去,极认真地看着她:“下午看到你负气离开,我是真的很自责很难过,曲如卿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后来特意问过叶司聿,那次林间昏迷,一直都是他照顾我,根本不曾让曲如卿近过我身,更不曾听我那般唤过曲如卿。”
顿了顿,又道:“颜儿,你应该懂得,要在昏迷中呢喃一个人的名字,必然是那人已经刻在自己心上,融入自己骨血,于我而言,这世间,唯有你。”
听着听着,木兮颜动容了。
临君北敛了眸子,指头抠弄着床单:“你负气一走,我本想立马追上你解释,结果……”
支吾间,眉心渐起了沟壑。
见他表情突然这般凝重,木兮颜担心骤起:“怎么了?”
“我寒毒发作了。”
闻此,木兮颜惊骇!
自己让杀影挡他,若他寒毒发作,那岂不是受了杀影的攻击?!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起来我看看哪里受伤了,还有……还有你的寒毒,对,我得给你把脉……”
所有着急惊怕毫不遮掩地冲到面上,连话语都有些失了伦次。
临君北坐到床上,一把将因忧而乱的她搂进怀中:“我没事,别担心。”
动了动脑袋,埋首在她脖颈间,又道:“颜儿,这一次我是真的错了,不该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而出卖自己,害你伤心担心,对不起。”
木兮颜亦顺势搂上他的腰:“其实我也有不对,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真,但我就是见不得别的女人对你上手,我承认我很吃醋,特别吃醋,可是……可是我也不该一走了之,该听你解释的。”
“现在也不晚,”临君北宽慰,“而且……”
言至此,他拉开她,浩瀚星眸只容得下她:“你说你很吃醋,特别吃醋,我真的很开心,特别开心。”
“你还开心啦!”
木兮颜抬手捶他,自己都要被他气死了,他倒还开心!
临君北捉过她的手吻着,后紧按在胸口:“颜儿,这里,满满都是你,再不愿容纳任何人,也再容不下任何人!”
在他的情话面前,木兮颜就知道自己要败阵,面色微红,羞低了头。
临君北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缓缓近唇,与之相吻。
木兮颜亦攀上他脖颈,与之缠绵回应。
这一吻,温柔细长,好似在品饮一杯香茶、一壶美酒,醇香悠悠,沁人肺腑。
一直到良久……
再放开时,两人眸中皆是爱意满满。
“阿北……”
木兮颜气息喘急,唤他的声音亦是糯糯的,好听极了。
“嗯?”
临君北亦胸膛起伏,应了。
“我听他们说,婚礼前几天,新娘和新郎要暂避见面,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便在隔壁睡好不好?”
这一次,临君北没有霸道地强求,而是点头应下:“好,听你的,不过……今夜我要睡这里。”
终归还是片刻不想与她分开。
木兮颜也没拒绝。
此时已入寅时,没两个时辰天便要亮了,临君北就着屋内的水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脱了外袍钻入被窝,将木兮颜搂进怀中安眠。
结果两人皆无睡意。
“既然是曲如卿有问题,那提伽……”
既是睡不着,木兮颜索性探清些疑惑。
“这是我和提伽的计,便是想挖出曲如卿背后的人。”
临君北无意隐瞒木兮颜,而且告诉她,说不定她也会有些好计策,不过还是得叮嘱:“这件事绝密,就只有极少数几人知晓,所以暂时不可对外言。”
木兮颜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放心,倒是苦了官少郇了。”
这些时日,因提伽一事,官少郇时常借酒消愁不说,还变得郁郁寡欢。
想来他亦是爱提伽极深的。
“官少郇深爱提伽,这我看得出来,之所以不告诉他,是因他对此事的反应更会增加这件事的真实性,也就不会引人怀疑,”临君北有自己的考量,“此事过后,我会亲自向他道歉。”
木兮颜轻点了头,应该如此。
“对了,还要跟你说件事。”
片刻沉寂后,临君北突然又道。
“何事?”
木兮颜问。
临君北:“大理寺狱中的那个楼断雪,并非楼正歌之女!”
这是派去边境调查的人传回的消息。
闻此,木兮颜惊地自他怀里扬起脑袋,本想看着他问,结果黑暗之中,啥也看不到。
临君北将她脑袋拥回怀中,然后给她掖好被角,才道:“楼正歌确有一女,但其名为楼纤雪,而非楼断雪,据说楼纤雪去年年底重病了一场,久治不愈,有一日府中来了一自称修仙的老道替楼纤雪问诊,直言其是被邪祟缠身,需楼正歌募一与之年岁相仿的义女招引邪祟,从而解放楼纤雪。”
“所以楼正歌就找到了楼断雪?”
“是有人推荐的楼断雪,楼正歌看其年岁、模样、名字、武功等皆与自家女儿颇似,便收了她为义女,不出一月,就直接视她为亲生女儿,对外也是如此称的。”
“你信吗?”
待其述完,木兮颜问。
“自然不信,”临君北直言,“只是除了这些,我的人也查不出任何其他与楼断雪有关的线索。”
“楼正歌那里呢?他得了这么个义女,难道也是对其一无所知?”
木兮颜觉得此事颇为玄乎。
“嗯。”
临君北轻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