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太不平静。
雷奔云谲,雪虐风饕,好似天地快要塌裂一般。
白日的宫变让京城栗栗危惧,随即毛骨悚然的血雪倾覆,致使人心惶惶。
这该是东凌有史以来最大、也是最恐怖的一场雪,一如二十年前血眸女在飒北出生的那个冬天,天地所见,全是骇心的红。
整个京城清寂无人,“血”流成河,被这诡谲噬心的夜一笼罩,便好似一座死城。
可即便恐惧,无论臣还是民,谁不在私下讨论白日突如其来的宫变,以及四皇子之死。
动荡之下,百姓难安,皆是忧了,怕了。
比起外面黑夜的狂躁,镇北王府更是骇然,王爷之死,他们谁也无法接受。
南苑之外,府中侍卫小厮婢女,皆跪了一片。
正殿内,临柯尧痴痴坐在床前踏上,握着临君北冰凉……或者说与生俱来就冰凉的手,几近心死。
官少郇同样心窒,虽知那预言,可他不相信临君北真的就这么轻易死了。
或者说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可在一遍又一遍地求了医缶无果后,他亦无望了。
隔壁偏殿内,无邪已经给木兮颜服下解醉玲珑之毒和压制血眸之症的药。
连筝跪在床边,早已哭得一塌糊涂,就连飒奇眼周毛发也已透湿。
至于杀影,就呆呆地站在正对床榻三米之外,面无表情,唯一双眸子痴盯着昏迷的主人,挪也不挪。
望着亲如女儿的爱徒悲楚郁结,无邪亦心痛。
生命于她本就已难,这短短一年时光,历经磨难不说,好不容易拥有了良缘归宿,却又不得不承受临君北的命中生死劫。
造化弄人,临君北的劫,又何尝不是她的?
他已不知当初让她下山,引她入世,进而卷入临君北的生命轨迹,是对,还是错。
“好生照顾你姐姐。”
末了,只对连筝叮嘱一句,起身出去。
*
南苑与东苑隔水相连的凉亭下,医缶正看着飘飘坠坠的血雪凝思,湖面结冰,却是血红。
待师兄无邪站至身侧,他才有些回神。
“丫头怎么样?”
想这孩子一生也是苦难多磨,命中注定,多美好的字眼,有时亦是如此可怕。
“心结难解。”
无邪直言。
此时两老头儿皆不再顽童,反而面上正色凛凛,又隐隐染忧。
医缶面着自己的师兄,认真问道:“你可要告诉她救临君北之法?”
此两人命数纠缠早在前世便已定下,临君北二十六岁命定之劫,这世间唯有一人可解,便是这位自出生便带异象的血眸女。
无邪临栏望着满目血红,久久不答,是因他无法给出答案。
这已经不是告不告诉的问题,以颜儿的性情,临君北若死,只怕她也不会独活。
一直无言,唯剩轰隆雷声在顶空肆意奔窜,以及偶尔雷歇时的大雪簌簌。
*
木兮颜昏迷了两日,醒来时一双眸子空洞无神。
血眸之症已散,一如上次发作后那般,天地血色已敛,恢复如常。
连筝的欣喜唤声逐渐挤走一直在她脑海回响的杀伐和阿北的叮嘱。
“阿……北……”
干裂的唇张了好一阵,才摩挲出这刻心的名字。
她的阿北……
不会!不会的!她的阿北不会丢下她的!
突然似入了疯魔,翻身而起,鞋袜未穿,外衣未着,赤着脚就往外跑。
连筝根本拦她不住。
此番模样冲进侧旁主殿时,让本就沉哀的众人更悲许多。
她的眸子只看得见闭眸静躺于床的临君北,一步一步走近,最终跪在床前矮榻上,颤手抚上他早已苍白的脸颊。
好冷。
可他一直都是这般冷的,所以……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往日总是早早地就醒来,然后看着我赖床不醒,今日你倒学会睡懒觉了……”
便如他真的只是熟睡一般,木兮颜温柔地笑了。
话语如蜜,轻诉柔情家常:“前些天我们说好了,要等一日大雪时,一起堆雪人的,刚刚我看了外面,积雪极厚,正适合玩雪,你快起床好不好,吃过早饭后,咱们一起去堆雪人……”
“还有……府中的腊梅必然开了,那日你说想酿些梅花酒,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你起来帮我好不好?”
“还有呢,你可是许诺过我的,待有清闲晨时,便要替我绾发梳妆,我觉得今日正好……”
“……”
整个大殿,唯她一人柔语如痴,她的他,没有丝毫回应。
“临君北!”
往日若被他逗气了,只要连名带姓地假意怒唤他,他必然会来抱着自己又宠又哄又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