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伞下,木兮颜身子隐隐颤栗。
相爱至深的阿北就在身侧,可仅剩的三两个月寿命让她不得不将他推开。
面上透湿,是泪与雨的交融。
她缓缓抬眸,以视线勾勒这张早已刻骨入心的脸。
她真的没想到,老天怜悯,能让自己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再见他一面。
“若……见过……当如何?”
情不自禁下,缓缓启唇竟出了这一问。
自见她开始,临君北心脏跳动的强烈感就没止过,此时同一伞下,与她相隔不过咫尺,愈发烈了,便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扯他的心脏一般。
茫茫人海,缘何只有面对她时才会这样?
还有那双净澈星眸,虽清灵,却似有解不开的愁结,好像……还有泪。
清绝面上亦满是水渍。
亦似情不自禁,竟抬了手想替她擦拭。
木兮颜别开头,退出一步,再看向他时,眸中起了讥讽:“没有人告诉你,用这般方法去搭讪一个陌生女子,是很拙劣的吗?”
嗤罢,转身出了伞下,冲进雨中往客栈跑去,徒留临君北一人一伞,抬手怔在原处。
是啊,很拙劣的搭讪。
可……他并非想搭讪她,然具体想做什么,他亦不知,鬼使神差地就来了,亦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
若见过当如何?
所以……那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
是错觉?还是……梦中?
客栈里,木兮颜遇上了一直在门处看着他们的官少郇和宁郜。
两相照面,止步须臾,终究无言,越过他们直接上了楼。
*
一夜暴雨过后,次日天气晶澈透亮,晨光照着覆了一层雨水的大地,晶晶闪闪,舒适又极美。
官少郇一早便带着临君北的印令和书信往坪定城赶去,宁郜则去暗查渭县兵力情况。
果不其然,当日夜里宁郜便得了结果,温子书暗中养兵之地在渭县各郊分散的几处武行内,表面上是武行,实则培养的正是暗兵。
而渭县原驻军皆被关押在县城大牢,由暗兵看押,听说还在教化,若不归顺,便会拿其家人开刀。
渭县被攻占以来,已经有不少原驻军的家庭遭了殃,逼得那些原驻军也不得不反。
至于目前渭县守军,大概只有五百余人左右。
官少郇也带回了坪定城都尉霍卫珖的呈书,按照王爷要求,一千精兵已点兵就绪,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急行军开拔到渭县。
临君北也给京城父皇秘密上了奏书,让其调派一名县令来渭县任职,同时也要选好其他几个被占州县的官吏,随时准备就任。
收复渭县之战定在两日后,这期间临君北让宁郜暗中潜入县府大牢,集结被关押的原驻军;然后再密见提前赶来的霍卫珖,定下牵制那些暗军之计。
待这一切安排妥当,临君北犹豫许久,还是去了对街的药房。
战事将至,他想保护她。
怕再引那女子反感,所以这一次他是打着抓药的旗号去的,结果得掌柜告知,阿木姑娘于三日前便已离开渭县。
心头骤然起了失落,还有隐隐担忧。
可仔细想想,一直都是自己逾越,萍水相逢,也只能愿她平安吧。
*
木兮颜是为了逃避临君北才离开的渭县。
之前官少郇私下见她时,说过他们欲攻夺渭县,毕竟为战,她自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一直不曾远离,只借住在郊外一户她曾伸过援手的农家。
战事是在她离开县城五日后打响的,就好似一场龙卷风,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前后仅仅用了一日,整个渭县就再度回到东凌手中。
木兮颜深知临君北乃谋略奇才,此次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有此速度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康阳,所以她知收复渭县后,临君北等人必然是往康阳去,怕再与他们撞上,她特意晚了三日往与其相背的方向离去。
然,已经历的事和即将经历之事,让她生生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她刚离开康阳没多远,竟然被人盯上。
她隐约记得好像见过此人,想了好一阵才忆起,当初连筝在雲莱客栈遇蒙面人追杀时,此人救过连筝。
那次在雲莱客栈,自己并未暴露身份,按理说这人应当不识自己,可谁成想他那开口一句“四皇妃,别来无恙”,让她着惊。
迟畊也万万没想到,早已传了死讯的四皇妃竟然还活着!
既是活着,那以她为筹码来要挟东凌,要挟临君北,自是再好不过!
向随行的手下示意,众人得令,一步步逼近木兮颜。
虽其救过连筝,但看此时情形,木兮颜已猜晓此人必是来者不善,可她如今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她的武功,交手没过十招就落了下风,被其死死押住。
正待自己欲质问他目的时,只觉脖后一痛,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
再醒来时,木兮颜已置身在一处不大的空房内,身坐地上,双手反围着背后的粗柱被缚,双脚也被粗绳捆系牢实,周身早已麻木。
空气中的潮润之味令人犯呕,刺亮的光自墙缝漏洒进来,与晦暗相融合,催生出一种让人生惧的朦胧。
警惕和惧怕骤起,但也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那男子虽曾救过连筝,如今却绑架自己,是善是恶一时难辨。
可他绑架自己的目的何在?
还有此处是在哪里?
不过这些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随答案而来的,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严重事态!
约莫在傍晚时候,门外响起了言谈之声,伴随而来的是越近的脚步,随即有身影挡着光顺墙走到门前,只停了须臾,门便被打开了。
因是逆光,木兮颜虚眼了小会儿才适应,亦渐渐看清来人,沈序汀?!
当初被杀影划在脸上的那条大疤狰狞又明显,让他整个人显得更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