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仙连忙回道,“正是正是,有这么好的事肯定是要蹭一蹭,又不要钱,又能和修为高深的门派高徒交流,这是天大的便宜。”
“就是啊,刚刚钟鸣之时还有散修就地突破金丹,伽楞寺的人每年都要来一次,跟凡间施粥似的,只是粥少僧多,抢个好位置不容易,这不,我们到现在还不想走哩。”
容新哈哈大笑,觉得这几个人既贪便宜又大摇大摆,简直有点可爱。
三人见他性情奔放,和其他的门派弟子不同,心下好感顿生,“小仙子啊,不瞒你说,上次你告知的兽潮秘境,我等回去商量了一下还十分犹豫,现下看你也是豪爽之人,由此便生了想去的念头,你可否详细与我们说说?”
容新拍了拍脑袋,“记得记得。我说的都没有错,就是有一点,不要往里深入,见好就收,如果路上遇上一个身穿玉青袍子的年轻人,可以跟着他一块。”
散修奇怪道,“小仙子你怎么知道会有个年轻人也去?”
“那肯定是我师弟,他人憨钱多还有义气,你们跟着他就没错啦。”
容新眼看着门外的马车淅淅沥沥都走了,他寻思着容游寻不到他可能也离开了,便和他们瞎聊一通,出了城东寺庙便去寻容游的马车。
可他看来看去愣是没有找到人,他往街上走了几步,找了家视野最高的楼宇往上一跃。
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许是中元节的缘故,街上点了许多花灯和元纸,家家户户的门口还放了瓜果,供逝去的亲人品用,容新四处张望,才在一处客栈门口看见容游的马车。
等他赶到客栈,花灯都已经点上,远处的河道口还堆了许多没放的河灯,还有的大户人家用夜明珠放置于房楼之上,满城的灯火璀璨,犹如不夜昼城。
容新一进客栈,就觉得不对。
外头人来人往,可这客栈竟然悄然无声,容新抬眼一看,只见高座上只有两人,一个是容游,一个竟然是红衣谷的教主盛尊。
两人正在对弈,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快要落满了,教主看见容新,直接点了一颗黑子,“不玩了,本座要等的人到了。”
容游侧过脸来一看,怔忪半响,“原来先生要等的人是他。”
容新干笑着开口,“前辈,好巧哦。你们下着棋呢?打扰了,我这是来接弟弟回家的,那啥,容游啊,该回家吃饭了。”
盛尊将斗篷一脱,露出他精壮结实的身躯,“小东西,还得本座来等你,说说看,这是第几次了?”
容新对着容游使了个眼色,只可惜容游似乎没怎么看懂,容新只得开口,“前辈,我弟弟他身体不太好,这还病着呢,你看我送他回家以后再来寻您?”
盛尊似乎不再信他嘴里的话,对着暗处使了个手势,离扶悄然无声地出现,肩膀上的鹰不知去了哪里,“尊上。”
“把这位公子送回容家。”扶离领了命,连个眼神也没有乱瞟便带着人离开。
容游临走时看了好几眼的容新,最后欲言又止,咬了咬唇,只得跟着扶离走。
容新面皮发紧,还未等他发话,盛尊便嫌恶地皱眉,“哪里来的血腥气?你又打架去了?”
容新嗅了嗅,忽闻自己的衣领不知何时沾了些血渍,虽然只有几滴,但落在玉青袍上煞是显眼,“今儿睡着了从树上摔下来,不知怎么的砸到胸口了,这不掉了几滴血,竟然被前辈看见,真是污了您的眼,对不住了!”
盛尊如疾风利刃一般的眼神落在容新的衣领上,伸手捻了捻他的衣服,“砸到胸口?你这是得从多高的地方砸下来?”
容新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他笑嘻嘻地弹了弹衣领,“不就是城东寺庙的那颗老松树吗?可高啦,幸好被个和尚扶起来,不然估计衣背上还得落几滴鸟屎。”
盛尊上下扫了他两眼,确认他无事,才慢悠悠道,“我知晓你脸皮薄,听说今夜城中热闹,城西还有人放祈福灯,可有兴趣与本座走一趟?”
容新刚想说没兴趣,就见盛尊的微眯着的桃花眼露出几分危险的信号,五指从衣领处摸到他的颈边,仿佛只要容新说个“不”字,那他的红缨抓便可以撩出爪子,开颈破皮。
都这样了,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呀?
容新见风使舵,赶紧点头,“有兴趣,非常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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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锦城不愧是天凌大陆最热闹、最混杂的城池,如果说白日中的城东寺庙已经算是人潮涌动,那么此时的城西河畔也不遑多让。
只是容新觉得奇怪,怎么河畔两岸竟然都是男女混搭,还有的小女子被男子揽着腰,一同在河畔的柳树上挑选写了诗句的纸条,放进河灯中,再将河灯拂入水面。
再仔细看那挂在柳树上的纸条,竟然都是什么“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恩爱两不疑”、“愿我如星君如月”之类的甜甜腻腻的诗词。
容新翻了几张,牙都快腻掉了,他赶紧拉上盛尊,“前辈,我看那个船舫不错,要不我们上去喝一杯?”
盛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临河不远处,确实飘着几座船舫,其中最奢贵华美的那一座就在河中央,与河岸的花灯遥遥相对,竟似巨大的河灯一般,颇有风味。
盛尊也不答话,但他执着容新的手,只见他蜻蜓点水几下,便带着容新跃入那座奢美的船舫,这船舫似乎是凡间权贵专门所用,船上主人见到两个修士竟没有惧色,反而有礼相迎。
“难得有贵客前来,稀罕稀罕,本王正在与乐芳君讨论时下流行的弹曲《巫山雨》,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
船上主人明显是个善于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与好友从凡间游历到此,弄了条船,在船上夜夜笙歌。
容新向来对这些诗词小曲儿不感冒,不过再怎么不感冒也总比在河边看着情侣们啃狗粮好,况且身边还有个邪教教主对他虎视眈眈,于是容新连忙叫好,“有兴趣,我们二人今夜无事,愿闻其详。”
盛尊虽然也对这些兴致淡淡,但他依旧寻了个金丝楠木椅懒洋洋地坐下。
月色中天,斗大如盘,夜明珠与河灯相互辉映,将盛尊眉心的朱砂痣映得嫣红,桃花眼、俊眉云鬓,煞是好看。
就连闲散王爷的好友乐芳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显然是被这人外貌所吸引。寻常人见到盛尊是不敢正眼去瞧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晚的盛尊明显匿了自己的修为与气息,像个普通的修士一般和容新乱晃。
“我见二位应该是苦于修炼,没闲散时间听小曲儿吧?今夜既然有缘一聚,乐芳君不如给二位弹唱一曲,好让两位仙君般的人物能将凡间的乐趣记上一回?”
闲散王爷对容新二人十分热情,只是他的好友盯着盛尊看了许久,竟连他的话语都未来得及答上。
“咳咳,乐芳君?”王爷十分尴尬,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那位叫乐芳君的男子涂着粉脂,脸白得晃人,他终于被友人唤的回过神来,王爷又重复了一遍,乐芳君轻轻颔首,飞快看了一眼盛尊,让女婢寻来一把琵琶,抱着琵琶开始咿咿呀呀地又弹又唱。
容新听了半天,通曲下来,只记住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玉郎。
容新见王爷沉醉其中,时而点头、时而抚掌、时而摇头惋惜,分明就是代入其中,不可自拔。
可惜容新听得云里雾里,他又转头看看盛尊,见他单手撑住下巴,露出玩味的笑容,对这什么劳什子《巫山雨》态度古怪不已。
一曲完毕,乐芳君见盛尊展颜,便放下琵琶,跪拜在盛尊的脚下,“《巫山雨》曲已终,小生虽琴技平平,但却用心弹唱,仙君觉得如何?”
盛尊没有应他,甚至可以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旁回味过来的王爷帮好友撑场子,“乐芳君乐技高超,名声在外,在天锦城称第二无人敢自居第一,又怎么会是琴技平平呢?你太谦虚了!”
可他这番言论并没有引起盛尊的注意,他就像当做脚下无这个人似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捞起酒杯。
乐芳君原本就白的脸好像更白了,容新见他们两人本来就很无理地霸占人家的船舫,总不能连个面子都不给主人吧?于是他站起来将人扶起,“这个,乐芳君,是吧?我觉得你弹得挺好的,什么将军什么玉郎的故事也很感人。”
容新的话一出,乐芳君面色终于从盛尊的脸上挪过来看了他一眼,容新从他眼里分明看见了一点点认同、一点点惺惺相惜。
坐在椅子上的盛尊反而微微笑道,“感人?”
容新看了看他,“啊?不感人,那是精彩……?”
王爷见他其实狗屁不懂,终于出声解释,“《巫山雨》讲的是前朝一位将军在出使巫山时,在青城山下遇见一个郎君,两人冲破世间阻碍,共创一段缠绵悱恻、不可言说的龙阳之恋……”
“啥?”
王爷微微叹气,“将军与玉郎情深似海,鸳鸯相得,在巫山脚下云雨缠绵,死后两人还要拥吻同寝,实在是感人至深呐。”
容新:“……”
这么露骨的淫.诗艳.曲你们在船上这么公然传唱真的好吗!这里还有个没破.处的小直男,他只想听将军和采花女或者女将军和探花郎什么的午夜故事,但他不想听两个男人之间的午夜故事啊!
容新觉得自己脏了,他纯洁的心灵被这些小曲儿搞脏了!
大概是容新震惊又受伤的眼神引起了王爷的同情,王爷又忍不住道,“仙子,你可是无法接受龙阳之道?不瞒仙子,在下觉得现世民风开放,比之前朝已经奔放许多,前朝还有多段龙阳佳话呢,咱们生于现世,更应该广纳言听,龙阳并非不可接纳!”
容新:“……”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反对。我就是……”
我就是觉得菊花有点不适。
盛尊此时终于出声,“就是什么?”
容新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就是很疑惑,钢铁到底是怎样变弯的呢?”
盛尊不明所言,只是兴趣盎然地看着容新,很显然,他虽然不屑与别人交谈,但今晚的这小曲儿很得他心,这厮嘴角一直嚼着笑意,明眸善睐,骚.意连连。
此时,河边的明灯随着微风飘到了河中央,一盏接着一盏,上千的河灯连成几条线铺满河道,整条护城河犹如洒满星子,灯光粼粼,星河璀璨,盛世美景。
容新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其他的船舫上传来靡靡之音,有点像是今日在寺庙听见的法会,似乎是借着中元之夜,向着逝去的亲人传诵经文。
容新望着河道,恍惚之间想起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大哥把他正式介绍给公司的元老,那天刚好是庆功宴,他大哥包了条游轮,从港城向西海岸进发,港城的夜里也是这样灯火繁华,他大哥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以后你还是负责去玩,公司还有我,我要是累了咱们到时候就包一条这样的船,全世界到处跑……”
容新从来不去想这些,但今日听见既远和尚的那番话,又看见类似的场景,竟然无端翻到旧的记忆,心里还有几分酸涩。
忽然,耳边传来一句低沉性感的男音,“小东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容新吓了一跳,他立马回过神来,“前辈,你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说话,我魂儿不稳,被你这么一吓,都快飞走了!”
盛尊心情很好地捏了捏他的发梢,“怕什么?真飞走了本座帮你捉回来。你不是男儿身么?本座见惯了你穿裙袍的样子,忽然想看看你穿男装又是什么模样。”
容新想起他现在可以不用再装女人了,掩不住高兴,“行呗,下次见面我就换装给你看,哈哈,你不要被我帅到!”
盛尊将他的发梢卷成一个小卷儿,忽然灿烂一笑,靠近他的耳尖吹气,“下次?等不及下次了。”
容新侧过脑袋,“别,别,别吹,鸡皮疙瘩起来了!”
就在这时,船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在一旁看着两人你言我语的王爷和乐芳君惊呼了一句,“怎么回事啊?有浪吗?”
无浪,今夜只有小风,河上并没有翻浪,船身摇晃的那一下,是因为封亭云重重地落在甲板上。
封亭云提着凌云剑,落下的那一刻满身的肃然杀气,他的面色沉炽,眼里闪着像猛兽奇鬼噬人时的森然冷意。
容新见到他的时候,面上藏不住意外,同时,也被他翻红的眼底吓到,这封亭云今夜跟换了张脸似的,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叫容新禁不住退了一步。
可他又能退到哪里去?他的身后就是盛尊,再退一步,就直接进他怀里。
盛尊对他的反应简直舒心到了极点,和封亭云就是两个极端。
封亭云见状,握着凌云剑的手微微发颤,“容儿,你过来。”
容新自打来到天凌大陆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过来。
难道大家都觉得他傻吗?他干嘛过去?尤其是对方前一夜还抓着你说和我结成道侣,现在就来抓人,他当然不去啊!
本人智商在线,还没欠费,撞上前去给人当靶子,傻吗?!
可封亭云此刻似乎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他的声音和往日的清冷不太一般,“容儿,我再说一遍,过来我这里。”
容新掂量再三,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封亭云再怎么说也是他师兄,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吧?倒是这个盛尊,今夜也怪怪的,又是带他来河边看灯,又是带他上船听曲,怎么看都有点图谋不轨的感觉。
虽然他今夜还没做什么,但是容新一想到他先前提过的“双修”,这可比被迫结成道侣还要让他头皮发麻!
他这一步终于是让封亭云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
倒是身后的盛尊语气不太对了,“小东西,今夜的曲儿不好听吗?还是河灯不够好看?”
容新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他,盛尊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今晚的好心情还没有支离破碎。
容新知道封亭云和自己合起来只能勉强当他的对手,于是讨好笑道,“前辈,我师兄来寻我了,想必是我爹见我这么晚还没有回去,该操心了,今晚实在是谢谢前辈的款待,改日我再请你喝酒哈。”
盛尊露出不满,“你这张嘴,承诺一撒,又不知道何时兑现,总是要本座来寻你,本座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改日。”
容新还没开口,封亭云的剑便朝盛尊袭来,两人一旦动起手来,船舫便摇晃得厉害,尤其是两道剑气相互萦绕,广袖飘动,白光与紫光乱窜,斗得难舍难分。
船上女婢们惊慌不已,王爷惊得抓住船身,乐芳君也吓得两股战战,紧紧地抓住栏杆,但一道剑气劈到他的身旁,他被吓得翻过栏杆,掉下了河。
河水深深,乐芳君不会游水,在河中挣扎。
容新想也不想,直接扔出龙绫鞭,“快抓住鞭子!”可乐芳君已经慌乱到抽了筋,根本抓不住鞭子,容新无奈,只好使出灵力,跃进河里,抓住乐芳君的衣领,将人提上船舫。
乐芳君被吓坏了,上了船,他不顾抽筋的腿脚,紧紧地抱着容新的大腿,瑟瑟发抖。
这一幕被正在纠缠的盛尊和封亭云同时看见,两人迅速分开,一人提着乐芳君的一边,将人扔开。
“谁让你动他?”
“别弄脏我的人!”
容新:“……”
作者有话要说:小新掉落许多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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