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从越说完虎狼之词后,邵星束的呼吸骤然变浅,但呼吸的频率却加快了。邵从越猜他大概震惊到石化,因为他小时候就是个容易轻信的孩子。
虽然现在长大了,但还是防备心不足。
大概和小时候邵鹤对他的教导有关。
邵从越早早就开始和自己的爷爷邵勤春一起看南州邵家的视频。
记得有一个视频,大概是邵星束三四岁的时候。
这时候的小孩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不过他们的纸张都是白页,通常没有答案,只能寻求大人的解答。
气候适宜的时候,邵鹤会抱着邵星束出门闲逛。
南州春夏之季树梢林间到处是振翅跳舞的鸟类。翠绿、翅膀泛蓝的艳丽小鸟,或者普普通通的灰色、棕色的小鸟。
小小的邵星束就指着天空上飞过,树木间跳跃的鸟类不停地问邵鹤“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邵鹤一开始看着路边的蒲公英发呆,孩童幼嫩的嗓音对他来说大概也和小鸟的叽喳叫差不多。
肉嘟嘟、嫩呼呼的小包子邵星束得不到回应,就挣扎着要爬到邵鹤头上,似乎这样才能离小鸟近点。
“造反啊!”
邵鹤回过神后,当然不会任他胡来,抓着这小奶包上手就是打屁屁。但邵星束是不爱哭的,他就瞪着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委屈地看着邵鹤,好像在说“我又没有淘气,做什么打屁屁呀”。
但邵星束还是不停地指着他想知道的东西,问着终于妥协的邵鹤。
“阿爷,那是什么?”
“雀雀。”
“这是什么?”
“雀雀。”
“那!那个又是什么?”
“雀雀。”
……
不管邵星束问什么,邵鹤一概回应是“雀雀”。
这个大人听起来是非常不负责任了,但邵星束也还是乖乖地重复着邵鹤的话,用更坚定的语气指着所有小鸟喊“雀雀”!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邵星束这时候就看得出,是个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的孩子。
当时已是少年的邵从越在那时看着这个视频,觉得有个这么乖的弟弟可真好啊。
在一旁的邵勤春则冷淡地移开视线,缓缓站起身。
“可惜不是个女孩。”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很可爱。”邵从越认真地回答。
邵勤春打开房间的大门,可以从这里一直看到宽敞的邵家庭院。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与邵鹤一战,那天之后邵鹤再也不曾回来。
“你父亲,”邵勤春缓缓开口,“你父亲没有继承足够肩负起家主重担的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幸好这一代有了你姐姐和你,邵家未来五十年内不会倒下。家人是最重要的,但有时候……家人又是最容易伤害的。你肩负重任,要加油。”
“是,爷爷。”
邵从越躬身,看着邵勤春远去后,他就回到房里,看着墙上的投影。
邵星束一手抓着邵鹤的胡子一手指着各种小鸟,像是永远也不会厌烦似的问着。而邵从越则继续看着视频,像是能和视频里的孩子对话一样,指着视频里的雀鸟,耐心地逐一告诉邵星束。
“那个是长尾雀,这个是文鸟,飞过去的是画眉……”
少年的嗓音清澈柔和,真像个温柔的大哥哥。
但邵从越通常看不了多久,邵勤春安排的练习时间就到了。
“每天的练习时间超过15小时,对少爷来说是不是负担过重了?”
其他来邵家汇报事项的邵家人,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能看到在不停练习的邵从越,不禁担忧地问道。
“并不是我强迫的。”
邵勤春侧头看着在庭院里的邵从越,半大少年眼角眉梢如墨描画,从外表来看实在是个芝兰玉树的孩子。
“他和我一样,强欲。为了将来能掌控一切,现在也不过在稍作努力罢了。不过……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倒是还没办法把感情和喜好,责任与目标划分得那么清楚就是了。”
一只灰色的麻雀在半空中飞过,它好奇地看向站在庭院中央动也不动的邵从越,朝他轻轻飞了过去。
只是在它飞过去的瞬间,一条雪亮的光线在半空中骤然一闪,那只麻雀从额头至尾部刹那间一刀两断!
麻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坠落地面,两只眼睛还在转动,似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怎么……就这么死了?
邵从越抬起握在手中的长刀,轻轻吹去点缀在刀尖如同红梅般的血珠。
十分钟之前,邵从越还边看视频边教邵星束那些鸟叫什么,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把飞来的雀鸟一刀毙命。
他确实把感情与责任划分得十分清楚。如同冰面上突生的春花。
“我记得……应该是往这边走吧。”
邵从越在巷子里的拐角处停下,左右张望,就背着邵星束往右边走去。
背着这么大个人,邵从越也依然走得很稳。他饶有兴致地给邵星束介绍路边每家每户栽种的花草植物,像是要把以前没说的话一口气都说完。
“这边种着白牡丹和红山茶啊……听过聊斋《香玉》的故事吗?”
邵从越在一户人家前停下,两盆漂亮的盆栽就这么立在墙头,如同那故事里陪伴书生烛下添香的神仙精怪。
邵星束的舌头麻痹感渐渐消退,勉强可以发出几个音,但他不想回答邵从越的话。本来早上开开心心出门散步,结果却被人骗,对方还是邵家人。
对方欺负他可是半点也不手软啊。
邵星束看着眼前这个边走边说故事的邵从越,又想起会弹琵琶的阿圆。说实话……他们还挺多才多艺的。
但不能用自己的才艺诓人呀!
邵星束腹诽发了一回脾气,但最终还是怪自己是个警惕心不足的笨蛋。
巷子里不是没人,刚走过两个拐角,邵星束和邵从越就碰到了几个拿着相机在四处拍照的游客。
“听说这边每栋房子的历史都在百年以上,能住在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哦。”
“你这么说是希望有邂逅吗?”
“我希望能重新投一次胎。”
……
游客们嬉笑着,抬头就看到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邵从越与邵星束。
一开始他们以为自己被太阳照花了眼,回过神时又以为是不是有明星在这里拍戏。
但这附近明明没有照相机呀。
路人经过时,看到这对漂亮的男女都不由驻足围观,其中一个在邵从越走过后,还想偷偷拿起相机偷拍,在他的手指还未按下之前,邵从越就立刻转过身来。
“我被拍倒是没关系,但我弟弟很害羞,还是不要了。”
邵从越的话很客气,脸上也带着笑意,但这些人本能地察觉到高位能力者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等级差得太多,吸引力虽然依然存在,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
“对,对不起!”
游客们慌张地放下相机,向前逃窜,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股气息之后,才停了下来,撑着膝盖喘气。
“到底是梦啊,还是真实的人,还是神仙啊?”
这时候他们又能开玩笑了。
“不过居然说弟弟害羞啊……要是弟弟也很大方,说明真的能拍到一张了?”
只有一个游客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突然叫出声来。
“不是吧!他说,那个,那个长得那么漂亮,嫩得快掐出水来的美少女是个男哒!!!”
众人茫然,难道他们来到了个“画女硬说男”的世界?
邵从越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的,而邵星束正在苦恼自己的手机。
手机已经响了快三十秒,但他实在没力气去接。
邵从越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邵星束。
“要接电话吗?手没力气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开。”
邵星束艰难摇头,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把这个衣服换下来!可恶……别以为他看不到刚才那些人是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要是没有邵从越,一定会上来“把妹”!
等手机铃声停下后,邵从越才继续往前走。
“一定是你的队友在找你吧?感情好当然好,但你知道到决赛的时候,也还是可以换队友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沈飞乔虽然厉害,但是也有限制吧。”
邵从越轻描淡写地说着唯有队内才知道的秘密,邵星束登时睁大了眼,但他随后放缓呼吸,控制心率,继续默不作声,以免邵从越发现。
过了一会,邵从越才听到一声回应。
“……不。”
小小少年倔强地拒绝。
“嗯,你果然很固执。”
邵从越像是猜到一般,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