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清早的曦光透过窗棂稀稀落落的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刺的他眼睛有?一瞬刺痛。
等了?许久眼睛渐渐适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李云深刚想抬手遮住眼帘,而后发现?手臂上?并不属于自己的重量,他这才发现?自己床边还趴着个人?。
轻缓的呼吸拂过手背,那人?的侧脸在一片朦胧晨曦里看?的并不分明,只能隐约看?得?出轮廓线条,下巴消瘦,脸颊苍白,即使在睡梦之中也皱着眉——不知到底是藏着多少的心事。
他从前一直以为谢青吾是纤弱的,世家贵公子,体弱多病,看?着就像是块一摔即碎的玉,多用一分力气都是怕的——至少在他面前,谢青吾一直如此。
可是,他其实一直忽略了?很多。
谢青吾从来就不是他眼中那样?温和脆弱,这个人?,狠辣起来不输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谢青吾就是一匹狼,一匹始终藏在暗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狼。
——他从来不喜欢心机过重的人?。
“王爷醒了??”军医端着药进来,看?见他的瞬间不由有?些讶异。
“嗯。”李云深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谢青吾睡着的时候看?着确实是温和无害的,甚至少见的有?些不安的成分,哪怕是睡着了?,也还抓着他衣袖的一角不肯放开。
“谢公子在榻边守了?整整两天了?,今天早上?见王爷退了?烧才放心下来,本来说是想等您醒的,大约是累极了?才睡着的。”
李云深又应了?一声,半晌,突然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榻边的人?眼下的乌青,指尖刚刚碰上?眼帘谢青吾眼睫就是一颤,不一会儿就彻底睁开了?眼。
李云深没?有?收回?手,在他眼下停了?片刻,摩挲了?一下:“多久没?睡了??”
谢青吾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闻言怔了?一下,颇有?些依恋的在他的触碰下闭了?闭眼:“刚刚才睡过。”
“嗯,那就再睡一会儿。”李云深应了?一声,将?手指覆上?他眼帘,“早上?冷,怎么也不搭件衣裳?”
问完却没?有?等谢青吾说话,自己往床榻里侧挪了?些位置,匀出了?一半被子出来,“上?来。”
窗外晨昏交叠,模糊不清,谢青吾恍惚了?一阵,依顺着李云深的力道侧卧到榻上?,李云深的手还覆在他眼上?,掌心温热而熟悉,他模糊中觉得?,好?像一切还没?有?改变。
多年前,他因为二殿下的死而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的时候,殿下也是这样?哄着他的……
李云深看?着谢青吾,觉得?可能自己和他始终不在同一个记忆里,谢青吾对他的执念来自年少,可是对于自己,那始终只是一片空白,他们之间,隔着的始终是漫长的不可逾越的距离。
谢青吾现?在愿意为着他带着这样?一副温和的面具,若是有?朝一日他彻底撕下这张面具,那时的谢青吾又会是怎样??
谢青吾大概是累极了?,这一觉足足睡到暮色苍茫时分才悠悠转醒,李云深在榻边擦拭着自己的刀,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饿了?没?有??我?让人?准备饭菜。”
“还好?,倒是不怎么饿。”谢青吾撑着头靠在榻边看?着他,“王爷身上?的伤还疼吗?”
“除了?腿伤走?路不方便外就没?什么了?,都是些皮外伤,不是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问完似乎突然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李云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皇兄去哪儿了??我?方才出去看?了?看?,没?见到人?,还有?周福林的尸身——”
“大殿下前日就已经将?周大人?的尸身火化,昨天孤身出发回?皇城了?,他说,他将?周大人?的骨灰带回?去与?周夫人?合葬,纵使周大人?生?前有?再大的罪孽,如今人?死如灯灭,还是希望能入土为安,请王爷给个方便。”
李云深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可是如今周福林一死,青州贪墨的官银粮草又该去哪儿寻?”
“其实,那些银子已经不在青州了?,周牧之被陛下选中幽/禁十余年,周大人?这些年横征暴敛聚集钱财,其实不过是想给周牧之留下些什么,以后能有?底气摆脱束缚,那些银子早便已经全部运回?了?皇城交到了?周牧之手里,周公子昨天用五万官银换周大人?骨灰入土为安,王爷当时还在昏迷,青吾便自作主张答应了?,银子应该不日便可运来。”
“那六弟呢?怎么没?跟着跟着皇兄一起回?去?”刚刚看?见大夫还在煎药,他还以为是给自己的,看?着皱了?好?一会儿的眉头,幸好?是给李云安的。
“六殿下前天在崖下吹了?风,染上?了?风寒,最近怕是都动不了?了?,因此留下修养几?天,而且,”谢青吾停了?停,垂下眼帘,“周大人?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周公子的把柄自尽,周公子现?在怕是想自己好?好?静静。”
“舅舅和杨将?军已经把安支山一带彻底围住,目前已经在压缩包围,这两日陆陆续续已经将?四殿下的亲卫以及追随陈林的御林军清理干净——王爷准备怎么做?”
李云深听到这里才稍稍愣住,半晌,突然回?头看?了?谢青吾一眼:“谢公子觉得?呢?”
谢青吾呼吸微微一停,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李云深是在试探他。
说不出为什么,但确实是在试探,他仔细回?想自己和李云霁少有?的交集,却并没?有?挖出值得?李云深忌惮的事,或者说,是他最近显露太过,让李云深觉得?危险?
他一时之间觉得?拿不准,于是开口的时候带着斟酌:“那就要看?王爷怎么想了?。”
如果是他,必然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