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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寺敬辞(1 / 2)


邹城中,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倾城舞姬出家为僧,末代皇帝守着古寺每日扫地。

小小的邹城,小小的隼寂。

初始时只是听周围的朋友提起,莫名的感动,随之是长久的为之惋惜,用他的话讲,他已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心中是排山倒海般无法宁静的心痛。这一切,只为幽幽古寺的那道轻掩的门,门内是长久的忘记与决绝,门外是长久的无言与守候。

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隼寂想,如果能到一次古寺,说不定能够了解那旷古的悲怀。

隼寂。

隼寂回头,哥哥隼陌正温柔的看他,他笑得很真诚,却不知为何总是让人觉得苍白而凄凉。

有什么伤心地事么?

隼寂总是重复着问同一个问题,隼陌却总是继续微笑着摇摇头。

不了解,虽然是兄弟,却一直不清楚哥哥在想什么。隼寂一直以为隼陌对自己有些厌恶,因为不管隼陌多么的开心,只要一见到自己就会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悲伤表情。

为什么讨厌我呢?为什么讨厌我还对我笑呢?

问了几百次,几万次的问题,却因为是在心中的呐喊而从来没有结果。

小寂,我载你回家吧。

隼陌幽幽的问着,满是温柔的言语与略带悲凉的表情让隼寂不知如何是好。

你,又何必如此呢?

隼寂转身绕过了横在自己面前的隼陌,向着相反的方向一边跑一边挥手。

我要到邹城的古寺去,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隼陌的视线,一缕潇潇的秋风吹过,通红的枫叶相互摩擦着发出淡淡的沙沙声,隼寂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隼陌望着越来越荒凉的秋景,推动自己身边的脚踏车,顺着隼寂离开的小路,慢慢的前行着。

濯濯青风,扰乱他心中湖水的宁静,像是蜻蜓点水般,邹城古寺这四个子,经隼寂的口说出时,在他心中激起一层层涟漪。

清风,清风,你看我这身好看么?

清风,清风,你看,我这样可好?

亘古的轻声细语,仿佛穿越了时空,声声扣入他的脑中。

清风,清风,我们去古寺吧,清风?

一张清秀的脸,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她笑着,拉着那人的手,在微风中行走于风景幽幽的小路。

清风,我们一起去古寺,——可好?

清风只是任她拉着,四处的跟着她跑,看她笑,看她害羞的望向自己的表情。

很喜欢,眼前这个人的微笑。

清风一遍一遍的念着微笑的名字,织舟,织舟,织舟。

她叫织舟,织舟。

织裙舟上,繁花落地笑无忧,沁水秀,殇殇泛莲舟。

织舟,织舟,清风所重视的女子。

清风依旧,只是舟泛洲。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织舟喜欢拉着清风的衣袖,清风喜欢织舟面对自己的微笑。

自打懂事起,清风就和织舟在一起,静静的小院,他拉着她的手,看过秋叶落尽春回暖,冬雪纷纷夏繁华,一年又一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数不完,四季交替,人依旧。

清风,清风。

织舟又在叫他,他笑,淡淡的却充满幸福感。

清风,我们一起去采莲可好?

织舟一袭淡粉的长纱,粉嫩的脸上是清风最喜欢的无邪笑颜。

手牵手,小舟上织舟随手挑着河中的莲花,粉红色的莲花,水灵灵的衬着织舟的脸,清秀的宛若下凡的仙子。

清风不知,自这日后,织舟便不再是自己一人的织舟。

他笑着,在舟上为织舟摘几个莲蓬,折几株美丽的莲花。

悠悠的乐曲从湖面的另一方传来,只一曲,便迷醉了湖中人。

清风,清风,我们去看看可好?

清风摇着小舟,载着织舟,慢慢的驶向声音的源头。

清风,清风,快看,那人在跳舞。

清风放下船桨,抬头望去。

一袭白衣,一只泛青的白玉笛。

那人一边吹着曲,一边翻飞般的跳着舞,轻盈的看不清舞步,曼妙的让行人忘记了脚步,清风只是呆呆的看那人跳舞,听着轻灵的曲子,像是着魔般听不见一旁织舟的呼唤。

清风,清风。

一曲罢,清风被织舟拉了拉衣袖,他这才发现,织舟已经这样唤了自己很久。

什么事,织舟。

清风,那人说,他叫晴雨,晴雨。

潇潇晴时雨,跃阳舞云曲。

晴雨,晴雨,第一次,见过这般的男子。

晴雨单手执着纸扇,在人群间寻着落下的铜币。

对上清风的眼,他便将纸扇在他身边拿过,却不在看他。

晴雨不像织舟那般乖巧,满眼中尽是冷漠的淡然,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客。

织舟追上去,丢了一包碎银子过去,对着晴雨傻傻的笑。

晴雨只是看了眼在晴雨身后清风,然后对着正笑得傻傻的织舟认真的问,真的要都给我?

织舟认真的点头,然后无邪又拿出怀中的玉佩送该他。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我们不认识。

因为喜欢你的笛声,喜欢你的舞。

织舟依旧一脸天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晴雨。

晴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你给了我,你自己不就没有了么。说完把银子和玉挑了出来,想要还给她。

织舟背过手去躲了躲,对着晴雨摇头道:清风说,给了别人的东西就不能要回来,你收着,我家里还有很多,要是不够的话,清风还有。

说完回头看了眼一直都看在眼里的清风,示意他过来。

他是你的兄长?晴雨满脸玩味的笑容,看着织舟问道。

清风是像兄长一般的人,是好人哦。

织舟满脸认真和幸福的表情,看的晴雨愣了愣,然后略有所感似的笑开了。

织舟。

清风叫着织舟的名字,想带她回去。

晴雨,使他有种莫名奇妙的感觉,无论是那略显哀伤的笛声,轻盈却悲天的舞蹈,还是那淡淡的笑,都让他觉得似曾相识,满心的不安。

命中注定的相遇,总是会伴随着血雨腥风。

记忆中,隼寂从来都没叫过自己哥哥,只有一次,隼陌刚刚放学回来,头顶上传来隼寂纤细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叫着那个从未被他用过的称呼,哥哥,哥哥。

哥哥,小小的隼寂满脸幸福的可爱微笑,圆圆的脸颊上是微红的被掐红的痕迹。

隼陌眯起眼,看着隼寂脸上的痕迹心生疑窦,他第一次没有对着这个心爱的弟弟温暖的笑,而是快速的转身跑向隼寂经常去玩的公园一角。

他没看到,隼寂看到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后怨恨的表情,他也没看到他转身对着正在书桌前的父亲满是委屈和怨念的哭泣场景。

隼寂不知道为什么隼陌会听到自己的呼唤后转身仓皇而逃,更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来时会满身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隼寂只是再没叫过隼陌哥哥,隼陌也再也没见过隼寂如此灿烂坦诚的对自己笑。

隼陌只是,想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弟弟,所以他会气冲冲去找比自己高很多的地痞打架,就算是被打倒在地,还是一次一次的爬起来,直到对方承诺再也不会找自己弟弟的麻烦。

隼寂想,哥哥是真的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到每次见到自己都不禁面露悲怆的表情,讨厌自己到即使是轻轻的一声哥哥的呼唤都会使他仓皇而逃。

隼寂曾经满是羡慕的看着周围的玩伴微笑着扑向各自的兄长,一句哥哥,让他终日无法睡眠,还小的他问过自己的父亲,结果却换来父亲用力拉扯着自己胖胖的脸颊,父亲这样嘲笑着他,告诉他只要叫出口就可以,哥哥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然后,看着隼陌怪异的表情,对着已经跑开的背影,他哭得既丢脸有委屈。对着始作俑者的父亲,他扯着嗓门喊了许久的骗子。

骗子,骗子,他一点都不高兴,他逃了,生气的逃了。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使自己不堪,又何必如此给我难堪呢?

隼陌推着车到了古寺门口,却始终看不到隼寂的身影。放好车,他悄悄的走进寺院,院中的一颗参天古树,提早掉尽了树叶,光秃秃的树干直指苍天,荒凉感顿上心头。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叮当作响,隼陌循声而去,一个僧人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请问施主有何事?

我找人。隼陌微微做偮,礼貌的说道。

哦,您是找隼寂施主吧,他在后院的小林中。

隼陌道过谢,然后又慢慢的踱到后院,远远地望去,却不禁湿了眼。

隼寂正吹着一只通体泛青的玉色短笛,在小小的树林间一边吹一边转着圈,随之而来的,是稍显笨拙的舞蹈。

一上,一下,笛声悠悠,消了亘古愁。

隼寂没有注意到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隼陌,只是自顾自的想要演绎住持口中的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只是四个字,却谈何容易。

夕阳西下,隼寂满是遗憾的收好笛子,想要还给之前慷慨借之给自己的住持,回头却发现隼陌正满眼泪水的看着自己。

悲伤地,苍白无力的,不再是略显悲戚的勉强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没头没脑悲恸欲绝的眼泪。

隼陌哭了。

这是当时隼寂在见到隼陌的唯一的想法,隼陌,因为自己哭了。

隼陌!

隼陌看着隼寂,伸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用袖子抹了抹脸,然后换上一如以往的笑容,温柔的道:隼寂,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有时真想,就这么抛下他,不回那个共同的家,只身一人慢慢的去旅行。

隼寂这样想着,却还是跟在隼陌的身后,心不在焉的走着。

隼寂,你是隼寂吧。

隼寂和隼陌一起回头,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正善良的对着他们笑。

他是你哥哥?

隼寂皱眉,然后狐疑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你是?

我,女子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开了,我叫小莲,莲花的莲。

你怎么认识我?

隼寂对小莲的微笑心生好感,笑问道。

我有看你跳舞哦,方丈说,你叫隼寂。

有什么事么?一直沉默的隼陌问道。

给你。

小莲递给隼寂一条红绸,然后回眸一笑,像小鸟似地跑开了。

她是谁啊?

隼陌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隼寂,想寻个究竟。

隼寂看着表情复杂的隼陌,不禁觉得好笑,只是随口答着,小莲啊,她不是刚说完。

你真不认识他?

才怪。

隼寂恶作剧般的丢下一句话,坏笑着向回走,好像那林中一幕未曾发生。

隼陌是不会因为自己哭的,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血缘的一层薄纱,他一定是,被夜幕的风沙迷痛了眼。

清风,清风,我们一起去古寺看晴雨吧。

依旧是熟悉的呼唤,却自那日起多了个姓名,晴雨,晴雨,每次叫自己的时候总会听到同样的姓名。

晴雨那日在湖边的一举一动,至今历历在目,妖娆的舞姿,断魂的笛声,清冷中中一丝悲切,繁华中一丝漠然。似乎这满世的繁华都入不了他的眼,莺莺燕燕的似锦繁花也因他的傲然而失色。

晴雨说,他只是游历四方的一个孤儿,因为喜欢羁旅生涯而自愿被放逐,路过邹城,喜欢邹城的古寺,所以打算长住。

古寺虽好,但是盘缠也是必要的,花光积蓄修了古寺的庙宇,当然要出来讨活路。

织舟笑的很开心,松开清风的手拉住晴雨的袖子,那,你来我家可好?我家吃住都不收你钱的。

晴雨笑着摇头,屈指点了下织舟的眉头,道:傻瓜,我都说我是为古寺而留在邹城,又怎么会住去你家。

织舟转身看清风,想让他一起帮忙留晴雨回家小住几日,清风心下却犯难起来,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一来家里未必会答应,而来自己心有余悸,不想织舟和晴雨有更多的来往。思前想后,竟看着晴雨发呆了很久。

织舟觉得有些冤了,干脆也赌气瞪着他们俩。

晴雨一眯细长的凤眼,看着织舟笑道:你别急催我,这样反倒弄了这位公子一身不是,我是不会去你家的,就在古寺,不躲也不跑,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来就是了,我请你喝茶,吃甜脯。

晴雨闻此笑开了,连连答应,还硬是伸了手指过去,我们一言为定。

恩,一言为定。

自那日后,织舟便每日拉着清风去见晴雨,时不时非要清风和晴雨比比吹箫,自己拿了晴雨平日里系在腰间的红绸舞起来,笨拙的常常引两人发笑。

那时清风问晴雨,为什么不教织舟跳舞呢?你既然跳得好,若是教了她,她不久无需再这么笨拙的找不着门路。

晴雨只是‘唰’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绘于其上的江山图在他手中若隐若现。

若是她有天分,即使不用教也可以,再说了,她若是跳的像我一样好,那岂不是很无趣?

清风闻此有些嗤之以鼻,讽刺道:怕是晴雨公子你自负天下无人能比,那你可愿当真一试高下?

试?怎么个试法?素闻清风公子文采武略非凡,却不知原来公子还是好舞之人。清风笑的玩味而邪恶,他故意挑了事端逗逗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清风闻此不禁有些羞愧,硬头皮道:七日后邹城为进京舞姬选秀,看公子能否进京夺魁。

晴雨笑,合上折扇起身一行礼:那就多谢清风公子抬爱,小弟我定会全力以赴。

清风也起身还礼,那就恭祝晴雨公子旗开得胜。

本还在跳的尽兴的织舟见此,不禁好笑道:晴雨如果夺冠,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他了,那可不行,晴雨你答应过我,你就在古寺,不躲也不跑。

晴雨只是莞尔一笑,拉了织舟手上的红绸过来,道:我把这红绸送你可好,以后你想见我了,拿着这红绸找我,不管我在那里都来见你,不躲也不逃,这样可好?

织舟开心的接过红绸,笑的深幽:好,织舟记得,晴雨你勿忘了。

织舟的一点点与平时的不同,这些清风都看在眼里,织舟必竟不再是小孩子,现在的织舟,是个温文尔雅,略感悲情的女子了,风华正茂,却依旧是因为眼前的晴雨纠缠了心绪。

七日,不过弹指一挥间。

邹城之南,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名媛佳丽,软香玉镯,莺莺燕燕,繁华的扰乱行人心绪,迷乱了观者的眼。

烟花之地,酒醉金迷。

织舟和清风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眉飞色舞,蝶衣绯绯,一时竟觉得无趣。

晴雨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只见晴雨依旧是一袭白衣,系在腰间的红绸如雪中玫瑰般绚丽的舞动着,依旧是凄厉妖娆的舞步,完美的挑不出瑕疵。

舞罢,台下掌声不断,喝彩声不绝。

他,终是胜了这场游戏,舞步天下,也挫败了清风最后的勇气。

古寺的宁静也自此被打破,每次织舟拉着清风见想见晴雨时,早是被慕名而来的人挤在门外,曲曲折折的费劲周章,见了他,却再也不见往日那番轻松的晴雨,皱着好看的远山眉,怨气的瞪着清风,直戳其软肋:都怪你,这下可好了。这古寺我怕是有生之年都出不去了。

织舟打圆场笑道:晴雨你不是喜欢着古寺,不能出去岂不更好。

清风看织舟的脸,却发现她同样怨念的看着晴雨。

清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织舟不是心仪晴雨很久了,那么现在如此,又是为何?

晴雨用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盯着织舟,笑:就算你喜欢清风,也不要护短至此,故意出言伤我,我本来就只好清静,玩笑话,莫当真。

织舟话中有话,依旧很伤人,只见她突然埋着头幽幽道:只觉得晴雨你还是早走的好,古寺即已非从前的古寺,想你也不想住下去了吧。

清风看着织舟句句都要赶晴雨走,只好拉了正和晴雨尴尬对立的织舟到身后,打起了圆场: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打赌只是玩笑,没想到如今会到如此的田地,织舟她一向与你相好,想是今天等急了,言语上多有些冒犯,公子勿怪。

相好?清风公子说笑,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容得下我这个外人,我只是一方旅人,恰巧路过此地,又偶遇二位巧得二位的帮助,想必是一时贪玩的小姐少爷觉得逗弄我这个天生天养的小人有趣,所以有幸相处至今,罢了,我正有意过几日继续向南走,我想再看看海。

那晴雨公子好走,恕织舟不能相送。

说完,织舟便转身拉着清风出了古寺。

清风有些不解,难道这世间的情谊都要如诗句中写的那般,剪不断,理还乱?

隼寂坐在隼陌的后车座上,看着四周的景物以极慢的速度向后倒退着,隼陌的后背因为骑车有些略微的抖动,隼寂伸出食指戳了戳,然后是隼陌突然起了鸡皮疙瘩般颤抖了下。

隼陌没回头,继续认真的骑着车,幽幽的说:别闹。

你后背的脊骨敏感的?我以前都不知道。隼寂接着话说。

恩。

我是想让你骑快点,这速度到了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家。

恩。

隼寂像是报复般又戳了下隼陌的脊背,神游似的扭着头看着路边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景色,不顾正在当车夫的隼陌后背一阵发凉。

不禁想到什么似的拿出了装在口袋里的红绸。

望着同样鲜红的绸子,黑暗中隐约看到上面有斑斑的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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