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小年夜,林爱国憔悴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
别人家的欢声笑语隐约传到他的耳边,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一样。
外面花团锦簇，而里面只剩下一片萧肃。
林庆力正在外面看离婚协议，是金瀚送来的。右下角是金美的签字，什么都搞好了,就等林庆力签字。
他看了很久,在签字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离婚协议夹进结婚证里。
结婚证上金美的照片还很新，想想他们结婚才半年左右。那时候春风正得意,如今再看一地鸡毛。
“儿啊……”林爱国在里面喊着。
林庆力起身去看，爸妈奶奶全都躺在床上,林庆力自己也是伤患,却比他们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怎么了爸？”林庆力问。
林爱国暴瘦许多,躺在床上瞧着很可怜。他慢慢道：“之前不是听见金家的人来了吗？是什么事儿？”
林庆力沉默片刻,道：“那边送了离婚协议过来。”
“离婚？”林爱国瞪大了眼,急叫道，“儿啊,别离婚啊！咱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要再离婚了,我们谁来照顾？这字你不能签！”
周山琴也急忙道：“不能离，不能离！儿啊，你去把金美找回来。不就是流了个孩子吗？她也没伤到身体，往后几个孩子不能生？就这么点小事儿,千万别离婚啊！”
可就在前两天，周山琴还恶毒诅咒者金美，让林庆力休了她。
还说什么，林庆力休了金美，金美就是个破鞋，还流了孩子，以后就没男人要之类的话。
林庆力张张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签字了。”
“你敢！”林爱国左手猛拍床榻，大怒道，“不能离婚！他们家把咱们害成这个样子，你跟她离婚就是放过她！不准离婚！”
另一边，林老太却叫道：“我饿了……”
林庆力忙不迭出门去做饭吃。
楼里职工大部分都在家里，因为他们只放三天的假。公共厨房里闹腾腾的，关系好的人家互相换着菜，这样用不了多久，一桌丰盛的小年夜饭就能做出来。
等别人家的都做完了，林庆力才半懂不懂的开始做饭。
足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把两个菜和饭端了回去。
饭不好吃，菜也不好吃。林庆力这是第一次下厨房，能做出来都算他悟性强了。
家里没人说他什么，现在家里就林庆力一个人能做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甚至他们还要庆幸一下，现在至少还能吃饱。
肥皂厂那边下了通知，说明年开春就要建新的职工房，单元楼那种。现在发通知收集职工们的意见，等到年后开工，通过的话就要开始交钱认筹。
至于这旧楼也没说怎么办，林庆力听楼下曹玉她爸说，本来林爱国名下的职工房都要腾出来的，但是因为新职工房的事情就没提，毕竟林爱国都这样了。
林爱国知道后，诅咒了好一会儿，叫嚷着要去告肥皂厂让他们赔款。
但是厂长上午的时候来家里探望了一次，林爱国就不在提这个。
饭吃到一半，林老太忽然道：“要么，咱们回村里找茂国去。”
“不准！”林爱国怒道，“有你这样当妈的？我是职工的时候你就巴巴地上赶着，等我手断了，又要去找林茂国！你忘了上次他们怎么赶你走的？！”
林老太没忘，只是觉得林爱国都这样了，还能干啥？不如低声下气去找林茂国，不是说林茂国在镇上开了个店吗，好歹能赚到钱，屋里还有地，总之是饿不死。
林庆力沉默地听着他们三你争我吵，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想起了那天在病房里看到的林沐心，小时候，林爱国和周山琴总是说二叔一家都是破落户，可那天看见林沐心，衣服干净又整齐，也没有那种穿了许久的感觉。二叔二婶的神态都精神又得体，一点都没有林爱国骂的那样儿。
争吵声越来越大了，林庆力一砸筷子，怒道：“别吵了！”
林爱国哑然失语，看着突然爆发的儿子。
“等过了年，我就去找事做。有我一口就有你们的，还有妈，等你好了也去找事做吧。我看蛮多地方现在都在招工。爸，你左手还是好的，到时候学个技术，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躺在床上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山琴骂道：“你个白眼狼！爹妈都这样了，你还要我们出去做事？你怎么不赶紧去金家入赘呢！”
林庆力气得呼吸急促，牵动了没愈合的肋骨，胸口立即作痛。
他转身出门，没再进来。
……
远在林家场村，小年夜饭结束，林茂国领着一家回了老屋。
被子和一些日常用品都带回来了，潘如珠还是一样安置在了林巧的房间里，正在吃麦芽糖。
这麦芽糖好吃但粘牙，潘如珠用舌头捋了好久都没捋下来，整个人急得不得了。
林沐心去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水让她漱漱口，一边道：“后天带你去看你姐姐，顺便送点儿东西去给她。”
听到看姐姐，潘如珠十分开心，竟然主动开口道：“给姐姐，送糖吃。”
林沐心讶然一笑，答道：“好，多给她送点儿糖吃。”
潘如珠听她答应了，就拍了拍巴掌以示开心。林沐心也开心，就这段时间，潘如珠又变了不少，变得会去听其他人说了什么，甚至偶尔还会主动说几句话。
就连林小牛都说，她已经听得懂顾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能自己分辨一些了。
要知道以前，顾客跟潘如珠说“不便宜一点我就不买了”的时候，潘如珠还就真的把纸袋放了回去，玻璃柜关上。
气得那个顾客骂骂咧咧，说态度太差。还是林小牛解释了半天，才哄好的。
腊月二十六，林沐心就真的坐车带潘如珠去看潘如卉了。
潘如卉的精神状态又好了不少，许是监狱里作息好，还要劳动的缘故，她显得精神不少。
最让潘如卉开心的是，潘如珠肉眼可见的变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潘如卉这句话已经对林沐心说了十几遍，只要潘如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和以前不一样了，潘如卉就要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