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头的打打杀杀相比,周围郊外显得分外宁静安逸,除了靠近养猪场所在之地气味难免不大好闻,举目远眺,简直可称桃源仙境。
黛绮丝正在一间小屋子里清洗疏通水道的器械。
这些器械有铁有木,有大有小,不少瞧着都很有些古怪奇异,真不知道铁心兰是怎么喊工匠造出来的。
前阵子那死丫头风风火火地将她叫了来,说这些今后都要由她负责,因为是要浸水的东西,容易腐朽,三五不时地便要喂桐油保养。
偏偏说好的人手迟迟未招,可把黛绮丝忙得够呛。
她觉着自己满身油腻,海藻般的长发垂落胸前,瞧着甚至还不如从前藏在苍白发团下遮住时那般亮丽有光泽。
这辈子,她都没受过此等委屈。
黛绮丝死命地清洗着,将愤怒的神?色掩在细密长睫之下:今日那几个小辈皆不在,总算逮着了机会,她要跑,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
“咦,金花娘子,今日动作很快呀,这便下工歇息了?”门口小桌旁坐着个笑呵呵的老头子,正拿着热水慢慢地饮,桌上是一张大大的计数表,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名,后头跟着日期和时辰。
——记工时是个既重要又清闲的活,若不是侄儿小海足够出息,小小年纪已帮着养猪场打开周边商路,自己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哦!
老人知足常乐,深深感恩着主家的宽和。
因此接到附加任务,要他看着这美艳女子,虽不知缘由,依旧兢兢业业,连对方上茅厕他都会叫个女娃娃跟着。
黛绮丝想杀这跟屁虫老头很久了。
她知道这位“海大伯”有些疯癫,同行人都说他全家没了,大恸之下连自己侄儿都认不出来,自己名字也记不得了,将个半大小子当做亲侄,说那就是他家的“小海”。
不料这个假侄儿真的很有出息,教老头过上了好日子,还成了养猪场第一位光荣退休的员工,据说往后老了自有贴补。
黛绮丝对此嗤之以鼻。
她近日恶补学了不少新词,觉得铁心兰想得倒美,但这样子定然是开不下去的,夜夜睡前都祝这垃圾猪场早日倒闭。
“是呢,海大伯……”黛绮丝明面上巧笑倩兮,背地里咬牙切齿:“有您老人家监管,我哪里敢不尽心尽力呢?”
“金花娘子,你这话说的,活也不是为了我做的嘛,这不都是为了大家伙儿过好日子?嘿,日日有进展,活着才有奔头啊!”老人眯着眼笑道。
眼看四?下无人,员工们都在养猪场和蔬菜大棚里头工作,瞅着了好时机的黛绮丝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她武功没能恢复,身边也无利器,便打算趁对方低头记录时辰狠狠一掌击下,瞬息便可要了这年迈老头的性命。
黛绮丝缓缓走至海大伯的身后。
五指做手刀状,一点点伸过去……
怎料这时,却有道清朗少年音自背后响起:
“——大伯,您字都瞧不清楚了,往后还是别做这份工了吧,我去找小姐商议一番,教您在别的岗位发光发热!”
女人抖了一抖,指尖下移。
定睛一瞧,原来那正是老头子的便宜侄儿“小海”。
他身侧跟着纪晓芙那个宝贝女儿,不知她怎么又回?来了,此刻正狐疑地瞅过来。
黛绮丝深深扼腕,知道今日是逃不成了。
还在成长之中的少年身量纤瘦,眉毛很浓,眼睛很大,薄唇抿起,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这话问的自然是黛绮丝。
女人勉强无害一笑,柔声道:“你大伯实在辛苦,我想为他捏捏肩膀。”说着手上便动作起来。
“啥?”因年老慢了半拍的海大伯张着嘴,转过身推拒:“不可不可,这怎么好……”老头子低声喃喃。
在黛绮丝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承受自己这个大美人的殷勤时,却听他挥手道:“你手上一股桐油味,我这可是小海买的新衣,弄脏了可怎么办哦!”
“……”连虚假的微笑都露不出来了。
女人愤然跺脚,甩开这一老一少回?到了小屋中。
海大伯催着去靖远城办事?的侄儿去等着复命。
两个半大的少男少女无奈,只得继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