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拉发现西里斯开始早起了。
连着好几天,她早上洗漱完去一楼的厨房做早餐时,都瞧见他已经在厨房里煮牛奶、煎鸡蛋,而莫林寄给她的麻瓜报纸则安静地躺在外面餐室的餐桌上,看起来无辜又无害。这让艾尔维拉有些不适应,因为如此一来,她不仅要和西里斯一块儿做午餐,还得一起做早餐。
不过,她已经慢慢调整了心态。艾尔维拉反复告诉自己:西里斯只是在青春期突然开窍,发展出了对女孩儿的兴趣,而她恰好是他为数不多的——或者说是唯一的女性朋友,所以等这阵新鲜劲过去了,他自然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于是这天一早来到厨房,不出意外地撞见正操纵锅铲煎鸡蛋的西里斯,艾尔维拉无比自然地先同他打了招呼:“早上好。”
西里斯手里的魔杖一顿,侧过脸来满眼稀奇地瞧她一眼,也轻飘飘地道:“早。”
她走到另一只锅边打算煎熏咸肉,接着便无意间瞥到了他随手搁在工作台上的那封信。
“收到唐克斯夫人的来信了?”她轻挥魔杖,锅里倒上了一层油。
“比预期的要早,她昨天进了圣芒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西里斯给锅中的鸡蛋翻了个面,虽说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口吻,语调却显然比往常要轻快几分,“他们打算叫她‘尼法朵拉’。尼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尼法朵拉是个典型的巫师名字。”尽管“尼法”听起来的确不太雅观,艾尔维拉想。但是谁会拿“尼法”来叫她呢?噢,不对……幼稚的男孩子们或许就喜欢这么叫一个姑娘,他们会认为这很好玩儿。
艾尔维拉瞥了眼身旁这个幼稚的男孩子之一。西里斯没有察觉,只是鄙夷地望着一锅煎蛋,喃喃自语:“哼,典型的巫师名字。”这种形容让他联想到了布莱克家族,所幸比起格里莫广场12号那块挂毯上各种星星的名字,尼法朵拉听上去要顺耳得多。
他熟练地将魔杖往上一挑,锅子里煎好的鸡蛋顺顺当当地飞进了盘中。
在早餐的餐桌上读过那封来信以后,阿尔法德也向孩子们宣布这个好消息。
“那么,我们过几天就能去看看她了。”他说。
“为什么不明天就去?”西里斯低头切着盘子里的鸡蛋,“她在圣芒戈也只有泰德陪着,我们明天就去的话,艾尔维拉他们还能顺便看看艾丽西亚。”
正在喝橙汁的艾尔维拉愣了下,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
“对,妈妈就在圣芒戈。”坐在对面的奥利弗赶忙附和。
卡丽娜嘴里还咬着熏咸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得含混不清:“我想见妈妈。”
“没错,就去圣芒戈!”詹姆不知为何也忽然来了劲,“那里顶层还有商店,我们可以去喝一杯咖啡,对吧?”他冲着西里斯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像是在暗示什么。
詹姆?喝咖啡?
艾尔维拉没法想象。她狐疑的目光转向身边的西里斯,而他仿佛没有看见詹姆抛来的视线,兀自给她刚刚放下的杯子又添满了橙汁,然后抬眼看向她。四目相接的瞬间,艾尔维拉不自觉心头一跳,慌忙转开了眼睛。
“还是先问问看唐克斯夫人方不方便吧。”她淡定地对付起了自己盘子里的咸肉,却隐隐感觉到西里斯还在看着她,因此也不敢轻易抬头。阿尔法德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了一圈,最后慢条斯理地叠好手中的信:“我会问问她的。”
安多米达的回信下午就到了。她和泰德都非常欢迎他们去圣芒戈探望她。
“正好,躺在这儿实在是太闷了。”正如西里斯所料,她在信中这么写道。
第二天早上,被关在屋子里近三个礼拜的几个孩子便欢呼着出门了。阿尔法德弄来了一辆麻瓜汽车,艾尔维拉还在怀疑它能否装得下他们六个人,打开车门却发现里面加了扩大咒,再来一家人坐进去也没问题。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西里斯没有坐在副驾驶座,而是跟朋友们一起钻进后座,正好就坐艾尔维拉身边。她因而有点拘谨,一直向身边的卡丽娜靠着,尽可能不同西里斯挨在一起。然而汽车一转向,艾尔维拉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拐弯而靠向了他的胳膊,她尴尬极了,连忙要坐直身子,可西里斯先一步捉住她的手臂,侧过脸来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你在躲我?”
他好像有些生气,将“躲”这个词咬得格外的重。
“没有。”艾尔维拉不去看他的脸,稍稍用力挣开他的手,又掩饰地搂住了卡丽娜的肩膀。刚还在好奇地朝车窗外张望的卡丽娜不解地回过头,西里斯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目光,便不再恼火地瞪着艾尔维拉,转过头去继续加入詹姆和奥利弗关于魔力暴动的讨论。卡丽娜没瞧出什么异样,再次往窗外看去。艾尔维拉松了口气,不安地挪了挪脚,让自己的膝盖放得离西里斯的膝盖远一点儿。
她知道自己的否认十分无力。这几天为了避免跟西里斯单独相处,她晚餐过后已经不会去书房练习变形术了。两人一起做饭的时候,偶尔有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也会让她心惊肉跳,以至于她再怎么尽力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只要气氛稍微变得微妙一点,她都会忍不住先移开视线。
事实上,艾尔维拉自己也是很气恼的。她和西里斯的关系毕竟跟她和莫林的关系不同,西里斯和她之间没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一旦察觉到关系变质,不管她如何调整心态,都没法缓解那种尴尬和窘迫。她绝望地怀疑,除非西里斯找到女友开始热恋,不然自己根本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地同他打交道。
她祈祷着九月尽快到来,同住一个屋檐下真是太折磨人了。
直到走进圣芒戈,西里斯的心情仍旧不好。
他想不通艾尔维拉干嘛要躲他,他不是已经顺了她的意,没有把话挑明吗?可她老是眼神躲躲闪闪,好像巴不得时时刻刻跟他保持一臂的距离,不小心碰到他都像被巴波块茎浓汁泼到了似的。一想到这个,他就烦躁不已。
她对莫林·霍克可不是这样的,西里斯阴着脸想。凭什么躲他就跟躲鼻涕虫似的?
这股无名火终于在他见到自己的堂外甥女时消退了。
“她是个——是个——”奥利弗站在病床边,惊奇地瞪大眼看着襁褓里的女婴。
“易容马格斯。”抱着孩子的安多米达·唐克斯温柔地笑着说道。这时她怀里的尼法朵拉咂了咂小嘴,睁开了眼睛。她刚刚才变成粉红色的头发又立时成了一种鲜艳耀眼的亮橙色。詹姆和奥利弗同时发出惊呼声,卡丽娜使劲伸着脖子,想再看得清楚一点。
“这是非常——非常少见的。”艾尔维拉两眼放光地赞叹,“她真是太可爱了!”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易容马格斯呢!在这之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从书里读到这类神奇的巫师了。“这么说,她都不需要学人体变形了。”詹姆的目光也无法从这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身上挪开,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小婴儿也能这么有趣,“这也太酷了!为什么我不是个易容马格斯?”
“易容马格斯毕竟难得,詹姆。”西里斯伸手摁一摁尼法朵拉的小鼻子,她在襁褓里扭动了一下,小鼻子便奇异地软塌下去,直到西里斯的手指挪开才又弹回来。孩子们再一次羡慕地唏嘘。
“应该和血统有关。”阿尔法德摸着下巴。他在仔细回忆布莱克家是不是曾经出过易容马格斯。
泰德·唐克斯这会儿也从走廊回来了,他刚才出去用热水装满了一只保温瓶,这可费了他好大的劲,因为在圣芒戈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似乎都没有耐心同一个麻瓜解释哪里有热水。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新奇了,他走进病房时还忍不住多瞅了几眼靠门那张病床上耳朵和鼻孔都喷着蒸汽的病人,但一回到妻子的病床边,泰德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妻子和女儿身上。他愉快地挠了挠尼法朵拉的小鼻子,这回它没有塌下去,他的乖乖女儿咧开了嘴,似乎在快乐地大笑。
“我可以抱抱她吗,唐克斯夫人?”艾尔维拉没忍住要问。
“我也想抱抱她!”詹姆立刻激动地凑上来报名。
“男孩子不行。”安多米达无情地拒绝了他,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转向艾尔维拉,“来吧。”
走上前伸出双手小心接过尼法朵拉,艾尔维拉熟练地将她抱到了臂弯里。她抱孩子的动作可比泰德娴熟多了,要不是年纪太小,简直就像个经验丰富的母亲。卡丽娜开心地跳到椅子上,总算占据了看小宝宝的最佳位置:“哇——”
“你和奥利弗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小。”艾尔维拉眼神柔和地望着怀里的小宝贝,嗓音轻柔得出奇。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才两岁呢。”奥利弗不愿意被拿来跟小孩子相提并论。
“她应该会很好动。”对他的嘀咕不予理睬,艾尔维拉抬起脸来,蓝眼睛神采奕奕地看向病床上的安多米达,“到时候婴儿床得准备那种围栏能自动升高的,可以防止她爬出去。不过巫师小宝宝不太容易摔倒,他们更喜欢让自己飘起来,所以婴儿房的窗户要注意关紧,不然小宝宝可能会飘出窗外……”
这些都是卡丽娜小时候发生过的,艾尔维拉记得清清楚楚。泰德一面拿纸笔记下来,一面乐呵呵地摇头:“看来我们得操很多心了。”他的语气里满是欢欣。
“你很喜欢小孩子。”安多米达微笑着注视艾尔维拉。
“噢,是的。”她弯着眼笑起来,脸颊微红,“卡丽娜和奥利弗小时候都非常可爱。”
“不要带上我。”奥利弗咕哝,卡丽娜则得意地把下巴扬起来。
“但是男孩子再长大点儿就不可爱了。”艾尔维拉于是补充,又低下脸笑盈盈地去瞧怀里的小尼法朵拉,“朵拉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
西里斯忽然发现艾尔维拉又长变了一点。暑假以来她的身高仍在往上拔,虽说依然四肢纤细,但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含糊,五官更是彻底长开,弯弯的眉眼甜蜜可人,鼻尖小巧挺翘,薄薄的嘴唇笑起来矜持而又温柔。在面对尼法朵拉的时候,她的整张脸都柔和漂亮得不可思议。
不得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那双蓝眼睛上挪开,西里斯试着停止回想那双眼睛鱼尾般微微上翘的眼尾,他记得她眼睫低垂的样子。现在他几乎已经把早上的不快完全抛到脑后了,他脑袋里挤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心不在焉地想着琼斯家是不是有那么点儿媚娃的血统,随即又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他断定他只是鬼迷心窍了,跟媚娃或者艾尔维拉·琼斯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幸没过多久就到了圣芒戈中午换班的时间,琼斯家的三个孩子准备趁这个时候去看看艾丽西亚,詹姆也要跟过去。西里斯打算再留一会儿,这是他昨天就计划好的。
“我还有点事要跟安多米达说。”他说。
“那我们在五楼等你。”詹姆敲了敲口袋里的双面镜。
等到目送他们离开病房,西里斯回过头,才发觉剩下的三人都在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安多米达抱着尼法朵拉,脸上的神情是一种母亲特有的慈爱,嘴里说出的话却相当不正经:“我还以为……你为了跟家里作对,会找个麻瓜家庭出身的女朋友呢。”
“什么?”西里斯挑眉。
“你刚才一直在看她,西里斯。”坐在床边那张椅子上的泰德友好地冲他眨眨眼,“看样子你显然觉得琼斯家的长女比你的外甥女好看。”“他还没追到她呢,你们想太多了。”阿尔法德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略微仰起头望向对面的外甥,“我看还得等好一阵才能变成女朋友,对吗?”
“不说这个。”西里斯不理会他们的调侃,转身拉上围帘,拿脚拨开身边的椅子,表情严肃地坐下来,目光转向安多米达:“贝拉和纳西莎有来看过你吗?”
安多米达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我已经被家族除名了,西里斯。”
“那就是她们在你的婚礼上袭击麻瓜的理由?”感受到三人同时投向他的警觉的目光,西里斯不耐烦地将手插进兜里,捏住汉特和艾丽西亚去年送给他的那枚窥镜,“我知道贝拉在那群戴面具的巫师里面,我认出她的声音了。”
阿尔法德起身给周围布下抗扰咒。
“这件事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安多米达冷淡地回答。
冷漠地抿着唇,西里斯转眸望向重新坐下的阿尔法德:“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们不能一直对西里斯隐瞒,多米达。”沉默片刻,阿尔法德说道,“他需要知道一些。”
安多米达低声警告:“他还只是个孩子。”尼法朵拉在她怀中不舒服地扭动,泰德上前将她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没人把我当孩子,安多米达。”西里斯眼中的神色厌倦而淡漠,“你知道放假第一天汉特他们带着伤员出现在琼斯家的时候,其中一个傲罗对我说了什么吗?他问我是不是一个‘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