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顾江年在首都宋家与老爷子完成了谈判,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屡屡后退,俞滢那句宽慰的话得到了证实。
而俞滢的那句带着肯定性的“会的”,难说没有带着赌博的成分,她在赌,赌顾江年对的感情,也赌这个男人的用情至深。
书房会谈结束时,顾江年说了这样一番话:“晚辈与老先生而言是惊吓,担又怎能说不是惊喜,顺势而为兴许能平稳落地,但老先生确定最终的结果是你满意的吗?自古帝王之心难以预测,防、攻缺一不可,换句话而言,晚辈是那穷途末路的花儿,正好开到了宋家门口,兴许这朵花,能给宋家带来朝阳以及万里春光呢?”
“权政的背后也需要大量的金钱做支柱,而不巧,晚辈手中握着这根支柱。”
“我生于安乐,长于忧患,成长之路历经坎坷磨难,人生赛道上屡次惨遭毒手,见过世间美好也知晓人间险恶,不说洞悉万事万物但亦有几分手段足以支撑我在这漫长的人生算计中得以谋生,人生若分酸甜苦辣咸,晚辈不说种种尝尽,但最起码亦都经历过,而正因如此,我才知晓蛮蛮颠覆姜家时的不易以及前路难行却偏要行的苦楚。晚辈不敢口出狂言,但亦敢对宋老说一句,我流过的血不会让蛮蛮再留,我走过的弯路吃过的苦亦不会让蛮蛮重蹈覆辙,为夫为妻之间,最高境界,是精神上的契合。”
这日,宋蓉与宋誉溪站在书房门口,微微敞开的房门足以让他们听见二人之间的所有对话,当听到顾江年这番言辞恳切而又带着坚定的话语时,俞滢眼眶红了,抬眸忘了眼宋誉溪,却见他也在失神。
精神上的契合是人人所追求的,但又不是人人都能追求到的。
顾江年的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老爷子,他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充当着姜慕晚人生路上的导师,引领她,护着她,走完人生中的每一步。
一番肺腑之言让老爷子落在身旁的手轻轻颤了颤,更让这个长辈对顾江年有了几分浓厚的改观。
虽说顾江年的这番由衷之言打动了老爷子,但他仍旧做出了提醒:“但愿顾先生往后不会后悔。”
顾江年仍旧站在老爷子跟前,提拔的身姿如同高山之巅正向阳生长的梧桐树:“家族的破败是我年幼时分受尽磨难的根本,生而为人当得以史为鉴,宋老的担忧不会在晚辈身上发生。”
余瑟与顾源的婚姻于顾江年而言,在很大程度上给他带来了警醒作用。
一场破败的婚姻让他失去了妹妹,而又险些失去了母亲。
如此警告,足以让他里铭记一生,一如他自己所言,他是婚姻破败的受害者,一场破碎的婚姻险些让一家三口集体命丧黄泉。
如此经历摆在眼前。顾江年怎会再去知法犯法,以身试险。
这日,顾江年从书房出来,准备离去时,恰见宋蓉风尘仆仆在外归来。
二人站在客厅,四目相对,有片刻无言。
俞滢见此,在身后唤了声,一声蓉蓉响起,让宋蓉背脊僵硬了几分。
“蓉蓉进来,”二人尚未言语,老爷子沉稳的嗓音在书房响起。
而顾江年侧开身子,为宋蓉让路。
宋蓉疑惑的视线落在顾江年身上,虽俞滢电话中已经告知是老爷子请他来的,但却不知二人交谈结果如何。
这日,宋誉溪送顾江年至门口,开口留人用晚餐。
顾江年摇了摇头,言道:“不了,蛮蛮还在医院。”
宋誉溪的话还未言语出来,身后俞滢的话响起:“那就再等等,给蛮蛮煲了汤,你正好带去。”
此时的气氛,实在是正经。
正经到本不该有多余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
但顾江年脑子里还是有不正经的想法冒出来了,他仍旧记得姜慕晚被一碗汤堵出了肠胃炎的时候。
以往可以冒险,无非是从家里到医院。
可现在,人在医院,再出点什么意外,怕是得直接进太平间了。
顾江年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劳烦舅妈亲自熬汤了。”
这句劳烦,带着几分试探。
好在,俞滢“嗐”了一声,紧接着摆了摆手道:“我还是不害蛮蛮了,怕给人送太平间去,阿姨熬得,应当好了,你且等等。”
言罢,俞滢进了厨房。
而顾江年想,幸好!幸好!
幸好不是她亲自熬的汤。
幸好舅妈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宋誉溪将人脸面上的神色收进了眼底,未有言语,笑着拍了拍顾江年的肩膀。
一副我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瞅着顾江年。
这日,顾江年离开后,宋蓉与老爷子在书房谈了许久,且父女二人在这场交谈中皆算是平静,老爷子在顾江年的一番肺腑之言中回过神来,未曾同宋蓉言语,只言片语都不曾有,反倒是伸手将那副已干的笔墨调转了个头,向着宋蓉那方。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十四个字映入宋蓉眼帘时,后者喉间有情绪及其快速的涌上来。
老爷子伸手拿过一旁的镇尺缓缓的压在宣纸边缘,凝着眼前的笔墨淡淡开口,但话里话外间掩不住对顾江年的认同与赞可之情。
“虽生于微末,长于凶途,成长之路过于坎坷行事手段过于乖戾,但其人————亦有可取之处,宋家行至如今已算是鼎盛,千年以来,老祖宗用自身的实践告知我们盛极必衰的道理,顾江年有勇有谋,于我们是意外惊吓,但也确实是惊喜,且他待蛮蛮——————,”说到此,老爷子思忖了一番,似是在琢磨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他在病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几经琢磨,且最终只道出了一句:“不差。”
“不差”二字,含义太过广泛。
没有界限。
“首都世家公子大多都牵挂甚多,而顾江年仅是了无牵挂这一点,就赛过所有人。”
老爷子话语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是规劝。
宋蓉自然是希望姜慕晚幸福的,可这个希望不能从她口中出来。
即便她支持姜慕晚与顾江年的这场婚姻,这支持二字也不能从自己的口中出来,宋家于她们母女二人的恩情难以偿还,又怎可从她口中言语出支持二字。
支持姜慕晚与顾江年的婚姻无疑是支持老爷子带着全家去搏命。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不能做,不会做,也不敢做。
可此时,这句话从老爷子口中出来,不一样。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罢了!罢了!”老爷子那一声声罢了将宋蓉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抬眸望向自家父亲,见老爷子从书桌前绕至眼前,叹息了声,言语带着几分洞悉:“我知道你也舍不得蛮蛮被逼至如此,只是在这场抉择中站在了仁义与道义的那一方,如今、顾江年能退让,也算是了了你心中的千千结,不多想了。”
“可天家那边——————,”宋蓉隐有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路嘛!都是走出来的,”老爷子似是心情舒畅了不少,连带着话语都带了几分轻快之意。
言罢、负手出了书房。
只留宋蓉一人在书房静默良久,临近吃饭之前,俞滢进来,伸手拥住宋蓉的胳膊,将顾江年与老爷子的那番谈判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且总结而来:“我见他在病房抱蛮蛮时就震惊了一把,心想,我跟宋誉溪青梅竹马那个狗东西都没这么抱过我,书房里听闻他与父亲谈话,那一句愿植梧桐于庭引凤驾而归更是令我心跳加速,临行前的那一番肺腑之言更是叫人好生羡慕,我就说我家蛮蛮脑子清醒,怎会对一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感情这位顾先生还真是个能人。”
宋蓉听着俞滢这番俏皮的话,心中的郁结少了大半,也瞧的出来俞滢在刻意的宽慰自己,浅笑揶揄着顺着她的话接道:“你就不怕他跟誉溪一样,把人骗到手就变卦了。”
俞滢一愕。
三五秒过去,随即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他若真敢,我就牺牲自我成全我家姑娘,替蛮蛮毒死他。”
宋蓉:...............
“你怎么没毒死誉溪呢?”
俞滢笑着打哈哈:“毒的还少?他上辈子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福大命大的,阎王爷不收他。”
说到此,俞滢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宋誉溪有何好毒的?毒死他,我们也拿不到什么好处,我瞧这位顾先生就不同,家大业大身家万贯,毒死他,让蛮蛮拿着他的钱去找第二春,即便不找第二春,那亿万家产,也是香的很,”
宋蓉:.............突然觉得有点道理怎么回事?
“你也别等了,今儿就该下手的,毕竟他把你儿子关进去了,”宋蓉好心提醒,且还给她找了个能立马毒死顾江年的理由。
俞滢呢?沉默了,后悔了。
刚刚那汤,应该自己亲自动手的。
宋蓉望着俞滢,见人面上表情变幻莫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人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道了句:“来日方长。”
这厢,书房里,宋蓉与俞滢的谈话还未结束。
另一方,顾江年心思深沉的提着保温瓶进了医院病房。
宋思知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旁望着姜慕晚,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带着几分戾气,无疑,二人定然是刚刚争论了一番。
至于结果,应当是宋思知输了。
姜慕晚见顾江年推门进来,本是靠在床上的人眼巴巴的直起了身子:“你去哪儿了?”
“何时醒的?”
二人异口同声。
彼此关心。
明明才一句话,让宋思知觉得被人摁着脑袋强行给塞了满嘴的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