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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1 / 2)


三月二十九日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辆载粪的牛车缓缓停在城南九如巷尽头的一座宅邸前。

说是一座宅邸,实?则年久失修,院墙垮了一半,墙下杂木丛生,两扇木门黑漆剥落,门前蜘蛛网缭绕,被细雨拍打的七零八落。

赶车的老汉不?顾粪车的臭味,不?慌不?忙将其?中一个木桶的盖子给掀开?,随后拖出了一个人来?。

老汉踢开?木门,将那黑乎乎的身影给丢到了里院的廊下,便拍拍手离开?了。

不?多时,后院的正房里点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窦旸脸上,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鼻孔里,他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头顶传来?一道凛冽的声音,窦旸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双黑靴落在自己眼前。

“窦少爷,别来?无恙啊。”

窦旸听到这个声音,扭头一瞧,对上那张咧嘴开?笑的面容,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四....四爷!”

面前的男人,三十来?岁上下,面部线条极其?冷峻,薄唇抿起?,凌厉如锋刃。

正是徐淮的第四个儿子徐然。

徐然嘴里笑着,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窦旸,爷我救了你一命,你如何报答我?”他边说边往里走。

窦旸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硬着头皮跟着他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徐然坐在案后,森然冷笑盯着他。

窦旸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神情没有半分?从牢狱里逃出生天的喜悦,

“四爷为何救我?”

他并没有犯什么事,崔奕不?过是拿他威胁他的父亲而已?,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放出来?。

但是徐然把他弄出来?后,事情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露出不?快来?。

“我为何救你?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崔奕面前露出马脚,他现?在开?始查程家和你们窦家了吗?”徐然唇角讥讽道,

窦旸面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被徐然冷声打断,

“窦旸啊,为了个女人,失了理智,你可?是辜负了你爹爹的栽培!”

窦旸眼底闪过一丝羞怒,咬了咬牙没吭声。

徐然脸色依旧很难看,“李庆下狱,我爹最多斩断一只臂膀,一旦程家的案子被翻,这么多年的谋划就?白费了!”

窦旸听到这里,面露疑惑,“四爷,这话我不?懂,程伯伯的案情不?是很简单吗?”

程聪彼时任兵部郎中,无意中发?现?平阳卫所兵械记录档案出现?了问题,便前往平阳查探,结果被人诬陷泄露军机,原来?一张画有平阳附近几处卫所粮仓的图纸被传了出去,而那图纸上正有程聪的印信盖戳。

此事被平阳卫所指挥使给上报朝廷,朝廷派了人去安康,一查事情属实?,便将程聪下狱。

平阳卫所处在太行山一带,平日并不?是很显眼,再加上那时卫所粮仓被倒卖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喧哗。

那一张图纸严格来?说并没有泄露太紧要的信息,也不?曾传到北境敌国,可?朝廷法度如此,程聪脱不?了罪,大家只当程聪是一时不?小心,倒霉透顶。

此外,因为窦家与程家有婚约的缘故,两家平日走得近,而窦家一直是徐淮一派的,所以崔奕一派的官员自动将程家化作了徐淮一派,对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窦旸却因一次偶然偷听了父亲在书房的谈话,才知道程家实?则是被冤枉的。

至于是什么人要动程聪这样的小官,他不?得而知。

但眼下,徐然说出这样的话,令窦旸瞠目结舌,莫非与徐家有关?

徐然直接释疑道,

“程聪在平阳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拿到了一件要紧的证据,我们迫不?得已?,将他下了狱并弄死了他。”

“窦旸,我听说你平日跟程家兄妹关系不?错,你可?知程聪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们?”

窦旸心中骇浪滚滚,神色青白,“四爷,以我对程伯伯的了解,他手上真的握着什么证据,绝不?可?能给他一双儿女,他怕害了他们。”

徐然眉头拧起?,“不?可?能,我们已?经将程家的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查过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哪怕是程云那边也查过,都没有任何痕迹,只除了一个人.....”

窦旸听到这里,心瞬间涌到了嗓子眼,有了不?妙的预感。

徐然说到这里,视线如锋刃直逼窦旸,咧开?嘴笑得狰狞,

“只剩下你的未婚妻,程娇儿,哦,对了,我听说你的女人转背跟了崔奕,现?在还怀了孩子.....”

窦旸面色扭曲着,浑身都在颤抖,毛骨悚然。

并非是气的,而是害怕。

徐淮五个儿子,最叫人胆寒的就?是面前这个徐然,他少时是京城的小霸王,强抢良家妇女,无恶不?作,无人敢惹。

一旦他盯上程娇儿,程娇儿怕是没法善终。

窦旸想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四爷,娇儿性子软弱,她?什么都不?懂,程聪若是真有东西,哪怕是给我都不?可?能给她?,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姑娘,还请您高抬贵手.....”

窦旸话还没说完,下巴骤然被徐然给捏住,骨头被捏的飒飒作响,窦旸痛得全?身发?麻,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窦旸啊,我把你救出来?可?不?是让你来?求情的,程聪那件事,你爹也有干系,你以为那程聪的印信哪里来?的?我告诉你,我给你一个机会,给我把程娇儿给弄出来?!”

“我要亲自找她?要程聪的遗物,我也要让崔奕绝后!”

徐然说到最后,嘴角咧出一抹阴森的冷笑,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程聪那个女儿生的国色天香,她?本该是你的,如今却躺在崔奕身下求欢,你受得了?”

窦旸闻言瞳仁猛缩,面庞变得扭曲。

徐然笑了笑,松开?了手,窦旸身子一软,浑身虚脱无力,如一滩泥倒在后面墙角。

窦旸闭上眼,深深吸着气平复了许久,才有气无力问道,

“四爷,什么时候动手?”他如今已?经是个“死人”,除了跟着徐然干,再无生路。

“崔玮的长孙出生了,选在后日办满月宴,崔氏族中也有人入京,崔奕最烦他们崔家那些老头子,想必那些老头子来?了,不?是催婚便是催他生子,届时场面肯定很热闹,我们就?选在那天动手。”徐然神态悠然。

窦旸耷拉着眼皮,神色冷淡道,

“四爷,崔奕此人城府深沉,身边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还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的清晖园高手如云,我怕没有机会。”

徐然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

“所以才要靠你呢,靠你将程娇儿引出来?。”

窦旸脸色一变。

这才是徐然救他的目的。

一股子邪火从他脚底窜到了眉心。

崔府清晖园。

崔奕得知窦旸逃逸后,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捏了捏眉心道,

“他一个人不?可?能逃走,肯定有帮手,窦勋没那个本事,只可?能是徐家出手。”

诸葛均颔首,“这么说,程家的案子还真是有蹊跷,怕是不?仅仅牵扯到李庆和窦家,就?连徐淮也脱不?了干系。”

“嗯,这就?要看程聪在平阳,到底发?现?了什么了....”崔奕眯着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陷入了寻思?。

“咱们派去平阳的人还没回来?呢。”诸葛均叹息道。

崔奕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严肃道,“先生,窦旸逃脱,说明对方?肯定有动作,你必须尽快找到平阳的蛛丝马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诸葛均也眉头紧蹙,“好,李庆这边已?无大碍,徐淮好像放开?了手,准备让李庆顶杠,在下会竭尽全?力查出平阳之事。”

“哦,对了,侯爷,窦旸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逃脱吧?”

崔奕忽的幽幽一笑,闭目养神道,“急什么,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诸葛均便知崔奕心中已?有计较,不?再多言,而是疾步退出,去查探程家案子。

次日崔奕休沐,原本该在家里歇着,只因近来?朝政繁忙,刚刚又?出了大案子,他不?得闲一清早就?去了衙门。

程娇儿醒来?是日上三竿,洗漱时又?结结实?实?吐了一地。

待收拾妥当,刘嫂子便吩咐婆子们给她?在榻上摆满了一案的早膳,程娇儿瞧着就?没胃口,细眉紧紧拧着,死活不?肯吃。

刘嫂子只得在一旁劝着,“我的姑娘诶,您不?吃一点待会拿什么吐?不?为自个儿也得给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头三月就?是这样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程娇儿红着眼眶,忍着不?适吃下一小碗粥,再用了几块酸梅膏,原本吃酸梅是顶管用的,可?这一回不?知道是怎么着,才吃下没多久,又?扶着床榻堪堪吐了个干干净净。

一整个上午,她?便陷入这种不?停地吃又?不?停吐的循环中。

到了午时,整个人虚脱得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怀个孩子这般辛苦,当初程家隔壁那柳嫂子不?是能吃能睡么,怎么偏偏她?这么受罪?

后来?刘嫂子无奈,只得将所有膳食撤下去,吩咐人给程娇儿上了各色果子,程娇儿这才吃了个饱,又?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睡下了。

初夏的午后闷热不?堪,忽然天际间劈出一道响雷。

程娇儿在睡梦中被吓醒了,下意识往旁边抓去,结果拽住了一只胳膊。

她?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脸,他下颌绷得极紧,眼底盛满了担忧,可?语气却是温和的,

“怎么,吓着了,别怕,我在...”

外头乌云密布,屋内光线暗沉。

程娇儿迷糊望着他,红艳的嘴唇微微张开?,很是茫然。

“侯爷....”她?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要醒不?醒的摸样,最是撩人了,

崔奕眸色一深,喉结滚动。

她?眼神里满是信赖和依恋。

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他心思?深沉,早就?看遍了世?态炎凉,看透了人心。

可?这样全?心全?意依赖他的,还是头一个。

莫名的他心底深处那一抹温柔就?被勾了起?来?,

“不?怕,以后刮风下雨我都陪着你。”

程娇儿听了这话,心里蓦然放软,沿着他的胳膊爬了过来?,整个身子靠在他怀里,抱着他腰身不?肯放。

崔奕笑了,温和拍着她?的背哄着,“还早,再睡会儿。”

他也累了,枕在大迎枕上闭上了眼。

又?是一道雷砸下来?,程娇儿彻底醒了。

她?看了看墙角的沙漏,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也够了,省得晚上睡不?着,她?便仰着头去瞥崔奕,崔奕单手拖着脑袋靠在迎枕上,闭着眼眉头紧蹙,似乎还在想什么。

程娇儿想起?他这几日累得厉害,苏太傅病重那一晚彻夜无休,还在朝堂上与徐淮给对上了,可?知耗费了多少心力。

她?便轻手轻脚爬了起?来?,声音软软道,“侯爷,您睡这里来?....”

崔奕倏忽睁开?眼,蒙蒙浓浓的视线下,程娇儿玉指往她?膝盖上指了指,

崔奕失笑,还真就?枕了过去。

程娇儿开?始给他按摩,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一圈圈揉捏着。

崔奕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难怪古人常言温香软玉叫人沉沦,最难销美人恩。

他今日总算体会到了,唇角不?自禁溢出浅笑,人跟着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里,崔奕许久不?曾睡得这样踏实?,他醒来?,程娇儿反而又?睡了。

外头雨已?经停了下来?,廊下灯光暖融。

她?面如瓷肌,乖巧的侧身靠在枕头上睡着,长长的睫毛落在眼下,像是扇子似的,特别娇俏可?爱,微微的身子侧身躬着,上好的绸缎料子在细细的腰间滑着,勾勒出那优美的弧度来?。

崔奕喉咙不?自觉得干痒。

也不?知道怎的,以前清心寡欲惯了,不?见这样,如今倒还真像是被这娇俏玲珑的身子给吸引了,越发?馋。

可?这些念头也只不?过在他脑海里过了一过,他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贯心硬沉稳,很快便把那些心思?给压了下去。

他的小姑娘如今会照顾人了。

崔奕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又?注视着半晌,指腹摩挲着她?如玉的脸颊,竟是有些舍不?得离开?。

但最终还是得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次日,四月初一,崔府长房给嫡长孙办满月酒,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第一个孙子,自然看得格外重,虽然崔氏兄弟内部是分?了家,可?外头并不?知晓。

大家看着崔奕的面子纷纷入府庆贺。

崔奕去了朝中,并不?曾回府,李庆的案子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半刻离不?得。

德全?少不?得也得帮着打点,整个崔府唯独清晖园安静如斯。

程娇儿窝在屋子里躲闲,外面喧嚣声声入耳,与她?无关。

上午她?吐了几回,午膳没用多少,窝着睡了一觉醒来?吃了一盘子瓜,倒是舒服不?少。

絮儿给她?擦着嘴角,却见刘嫂子打廊下进来?,站在门口屏风处问道,

“姑娘,舅老夫人来?了,想见您一面。”

程娇儿愣住,茫然问道,“哪个舅老夫人?”

崔奕不?是吩咐不?叫任何人打搅她?吗?

刘嫂子解释道,“这位舅老夫人是咱们侯爷嫡亲的舅母,先老夫人的亲嫂子。”

程娇儿闻言顿时神色紧张,崔奕的母亲出自前朝皇族兰陵萧氏,是真正的贵胄之后,这位萧老夫人是萧家当家夫人,却突然要见她?一个通房丫头,该不?会又?是来?敲打她?的吧?

程娇儿小脸浮现?不?快。

刘嫂子哭笑不?得,连忙温声劝道,

“姑娘,这个世?上若说还有哪位长辈真正能得侯爷敬重,除了老太傅,便是这位舅老夫人,您放心,她?老人家断不?会为难你的。”

程娇儿就?知道这人是非见不?可?了。

“稍后,我换身衣裳便去。”

好在程娇儿歇了三日,胎像已?稳。

她?入内换了一件藕粉色压襟海棠花的薄衫,一条淡粉色的长裙,长裙点缀红梅,不?娇艳也不?显得寡淡,头上别了一套精致的珍珠花钿,形状蜿蜒似梅花,别致典雅,稳重端方?。

因着面色还有些蜡黄,便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遮了一些倦色,才扶着絮儿的手往前面走去。

清晖园前边隔着一片西竹林,便是一处花厅,花厅两侧有两间厢房,平日若是有客人休憩便在此处。

崔奕在夏日用此地来?待客。

程娇儿打小深受母亲教养,深知面见长辈不?得随意张望,到了门口只是扶着絮儿的丫头缓步进去,余光瞥见里面有不?少人,她?容色宁静正要屈膝行礼,不?料上方?传来?萧氏中气十足的声音,

“免礼,来?人,赐座!”

程娇儿闻言这才堪堪抬眸看向前方?,舅老夫人穿着一件深色对襟绣福字的薄褙子坐在上首,神色很是温和,唇角还挂着笑意。

她?旁边还坐着一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瞧着应该是上了些年纪,不?过却是显年轻。

程娇儿不?知她?是谁,只朝舅老夫人再次屈膝,“老夫人在上,我岂敢失礼!”

萧老夫人这才看到程娇儿那张极其?秀美的脸,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暗道这丫头气质很不?错,不?像是普通门第出身。

“你如今怀着孩子,不?需要拘这些虚礼,坐下吧。”

程娇儿也不?坚持,便神色平淡往旁边锦杌上坐下。

她?垂着眸恬静地任由萧老夫人打量。

萧老夫人果然笑呵呵道,“不?愧是官宦之后,我就?知道奕儿眼光高,一般人还入不?了他的眼。”

一旁的苏夫人闻言不?由面色微僵。

不?过萧老夫人开?了口,她?只得附和道,

“没错,我当只是一个普通丫头,不?料生的国色天香,举止也很端庄稳重,倒是像寻常人家的闺门小姐。”

萧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是这个理。”

“来?,丫头你来?给苏夫人行个礼,她?今日也是特意来?瞧你的。”

程娇儿一听心下微微一惊,

苏夫人?难道是苏凌雪的母亲?

心中骇浪滚滚,面上却不?动声色,朝着苏夫人方?向行了一礼,

“见过夫人。”

也不?多话,一双眼眸静静下垂,神色乖巧安详。

萧老夫人暗暗欣赏。

苏夫人只得笑着说了一声免礼,随后朝身边的人吩咐道,

“快些把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苏凌雪示意丫头将准备好的礼盒递给絮儿。

程娇儿这才发?现?苏凌雪也在,她?微微愣了愣,随后从容朝苏凌雪屈了屈膝,

苏凌雪一双眸子恨不?得剜了她?,不?过目光掠过那锦盒却是隐隐藏着几分?兴奋,她?特地压低声音咬着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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