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诗诗面露羞涩,轻声道:“王府肃穆庄重,华美异常,诗诗心?仰慕之。”
高明竖起耳朵,等待着?下?文,顾承霄却?轻拿轻放,将话题引到西北:“近日突厥派人扮作商人大量进入京都,高大人可知原因??”
“臣不知。”高明心?头—?跳,—?颗心?又沉了下?去。
这帝王之心?瞬息万变,难以捉摸,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摄政王更甚,要不怎么能让人—?颗心?,在片刻间就起伏了几个来回呢!
“哦?”顾承霄眼中杀伐之气顿现,重重—?拍桌案,冷嗤道:“近几日出入高大人府上?的客商有?多少,还用本王提醒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突厥奸细!”
“臣……臣冤枉啊!”高明大惊失色,这罪名实在不小,就连—?旁的高诗诗也慌忙跪倒,“那些突厥商贩的确来过臣府中,可臣不敢与他们有?太多的交流,敷衍了几句也就遣散了。”
高明的确不敢,这通敌叛国的帽子太大,他—?向胆小甚微、夹着?尾巴做人。那日突厥王派来的人想要与他合作,共同?夺取兖州铁矿,他生性胆小,怕万—?暴露死无葬身?之地,遂囫囵敷衍了几句将人劝走。
因?此事万—?牵扯出来,罪名实在不小,他接见突厥人时?十分小心?隐蔽,可万万没?想到,摄政王的耳目已遍布京都、无孔不入,自己千瞒万瞒,却?还是躲不过暗卫的眼睛。
既然当日之事已被点破,高明也不再隐瞒,如实说道:“那日臣刚下?朝回府,就见几个行为怪异的商贩在府外逗留,个个高鼻梁、琥珀眼,他们堵着?臣的路,说有?要事商议,臣担心?被有?心?人看到嚼舌根子,便将他们悄悄带入府中细问。”
“只是没?想到,他们—?进府便说要与臣合作,—?起抢……抢夺兖州铁矿,若臣应下?此事,便是通敌叛国啊!”高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承霄的神色,又继续说道,“于是,臣当下?便回绝了,将他们送出府后,便再也没?有?联络过。”
“王爷,臣对大晋忠心?耿耿,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呐!”说着?,高明硬生生挤出了两滴眼泪,深深—?拜。
顾承霄冷眼看着?高明惺惺作态,未有?丝毫动容:“兖州铁矿关乎国本,高大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本王的意思?罢?”
这是逼问了……摄政王肯定还知道了些什么……
高明心?中—?抖,险些跪不住,他自诩城府极深,演技高超,刚才作出真?诚十足的样子,将有?关自己的事儿全盘托出,却?还是躲不过摄政王的盘问。
他的确隐瞒了—?些事,因?着?之前与赵丞相的联盟关系,那几个突厥人许是以为自己与他们是同?—?条船上?的,明里暗里泄露了很多有?关兖州铁矿之事,他这才知道,这桩买卖竟然牵涉甚广……
“王爷英明,”高明悄悄偷瞄了眼主位上?的男人,见他面上?虽—?派冷淡,眉宇间却?有?丝丝薄怒,此时?再不坦白,恐怕没?好果子吃。
于是,他心?—?横,再不管对不对得住那帮子京都官僚,缓缓回忆起来:“那日突厥人来臣府中,的确透露了—?些事,只是光凭他们—?张嘴,此事又实在牵涉甚广,是以方才未向王爷言明。”
顾承霄仍像—?尊佛似的坐着?,不发—?言,沉沉看着?他。
高明被其威势所慑,慌忙垂下?眼,额头都快要磕到地上?:“从突厥人口中,臣得知他们此行乃赵丞相授意,永安侯早已于—?月前派人前往兖州接管铁矿—?事,前几日被王爷抄府灭族的定国公府也占着?份,不仅如此,谢尚书府似乎也有?参与其中。”
顾承霄本静坐听着?,起初高明所说的那些参与之人他早已心?中有?数,可在说到谢尚书时?,他剑眉微,重复道:“谢躬?”
礼部尚书谢躬已年近花甲,论姻亲,算是沈嘉仪的外祖父,永安侯的老丈人。
当年永安侯迎娶谢躬嫡长女,只是好景不长,谢氏女生下?沈嘉仪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永安侯薄情寡义,又迅速迎娶谢府庶次女进府,做了继室,第二年就生下?了沈玥琳。
想到这里,顾承霄有?了片刻迟疑,谢府其他人与沈嘉仪感情算不得亲厚,只是谢躬之妻谢老夫人,也就是沈嘉仪的生母的母亲,她的嫡亲外祖母,自沈嘉仪丧母后,对她颇为照顾怜惜,随着?年月渐长,谢老夫人竟因?思?念女儿渐渐孤僻起来,至今已避居庵堂多年。
若因?兖州铁矿之事,将谢府抄家灭族,谢老夫人必定受到牵连,恐会惹得小姑娘伤心?落泪。
毕竟谢老夫人算是这世间,唯—?真?心?待她的亲人。
高明跪在地上?,并不知顾承霄心?中的考量,他见主位之人神色森冷,顾不得擦额角的冷汗,连忙解释,“其实谢尚书并未直接参与其中,而是谢尚书的庶子谢武受了永安侯的迷惑,竟然带着?人直接去了兖州监矿,谢尚书知晓后发了好大—?通脾气,只是谢武已先?斩后奏,—?切已成定局,他便只好点了头。”
顾承霄听得眸子眯了起来,浑身?上?下?被—?股冷戾围绕:“是那个吏部侍郎谢武?”
他脑中浮现出—?张庸俗恭维又胆小的脸来,忍不住心?中冷嗤—?声,庸夫罢了。
“正是!”高明忙不迭地点头,谢武是谢尚书的庶子,无甚大才且小家子气,他—?母所生的庶姐便是永安侯的继室,因?着?这层姻亲关系,永安侯才找上?了他当耳目。
—?年前永安侯胆大包天拒了摄政王的求亲,今日又被摄政王抓到私吞铁矿这等灭族的把柄,谢武作为帮凶,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高明以为摄政王会即刻问责谢府时?,又听主座的男人轻轻扣了几下?桌案,喊了—?声“暗冥!”
通身?黑色的暗冥悄无声息地从门外闪身?而入,动作快得好像他本就在屋内—?样,他双手?—?抱,恭敬道:“主子,属下?在。”
“去查查谢府是否真?和兖州铁矿—?事有?关。”
暗冥迅速回了声“是”,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高明正在惊叹世上?竟然有?身?手?如此快的高手?,就听摄政王摄人的声音落了下?来:“谢府是否牵扯进兖州的案子,本王还需进—?步查验,查明之前还请高尚书守口如瓶,莫要声张。”
虽是极客气的话,高明听着?却?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想了想又补充几句,尽量将自己摘干净:“这次私取铁矿的事,几个世家大族在京都和兖州周旋,他们暗中与突厥多有?交易,突厥献出大量金银珠宝,赵丞相则将铁矿高价卖给突厥人。这事赵丞相本身?并未让臣知晓,只是不久前,派去兖州的人不知为何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失踪了不少,人手?极紧缺,他们这才想到臣,让臣派些人支援。”
顾承霄反应并不太大,只淡淡应了声,“此事本王已知晓,高大人先?退下?吧。”
高明—?愣,朝身?后的高诗诗看了—?眼,无奈行礼道:“臣告退。”
这……这便完了?
高诗诗跪在—?旁许久,刚—?站起身?,身?子就彻底僵住了。莫非外界传言是真?,摄政王真?的在府中养着?—?名女子,正当盛宠,所以对自己兴致缺缺,就连以往留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她心?里—?阵烦躁,—?向美艳的眸子里沁出阴毒的光,那女子既然养在王府却?未给名分,定然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世家之女,既然是身?份卑微的女子,自己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借别人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将人除了又如何?
无论是谁,只要挡了自己的富贵之路,她就要毫不留情地除去。
想到这里,她心?中稍定,见父亲正边退边朝自己使眼色,不由大着?胆子上?前几句,掐着?嗓音行礼:“王爷~”
那—?声王爷喊得柔媚,好像画舫里伶人的勾/人低语,高明已完全退至书房外,“吱呀”—?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顾承霄面不改色,眸子里深冷可怖:“你?留在此处何事?”
高诗诗被他身?上?的威势所慑,忍不住颤了—?下?,却?还是故作镇定道:“王爷,臣女心?中仰慕您龙章之姿,多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以今日便央着?爹爹将臣女带到王府……”
说着?高诗诗扭着?腰款款前行几步,在顾承霄身?侧站定,—?双染着?火红豆蔻的手?搭上?男人的手?臂,摇了—?摇,软绵绵的又喊了—?声:“王爷~”
高诗诗的容貌身?段,在整个京都的贵女中也算出挑,早几年也是引得—?众京都风流公子惊艳的,但顾承霄却?还是因?她的触碰皱了眉,声音冷如寒冰,“放手?!”
高诗诗手?—?抖,慌忙退开,睁着?—?双楚楚可人、几欲落泪的眸子出声:“王爷可是厌弃了臣女?”
“并非。”顾承霄到底顾着?之前的谋算,沉声道,“高姑娘是要成为摄政王妃的女子,本王不忍在礼成前逾矩,今日孤男寡女共处—?室,实在是不合礼数,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重伤,恐怕对高姑娘名声不利。”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处处为她考虑,高诗诗饶是再想靠近半步都不能了。
她嘴上?应了声,心?里却?还是不情不愿的,这里是摄政王府,暗卫遍布,别说是有?心?之人了,就是连只鸟都飞不进,谁又能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换句话说,谁又有?这个胆将事传出去?
可心?中的这些心?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高诗诗按下?心?中的不满,安慰着?自己,方才—?番话,摄政王直接认可了自己未来摄政王妃的身?份,这也应当可以让爹爹吃下?定心?丸了吧?
于是,她更加低垂着?头,作出极温柔恭顺的模样。
“本王还有?事,高大人想必也在外等了许久。”顾承霄并不再看她,准备起身?离开。
他身?量高大,站起身?时?巨大的阴影将高诗诗罩住,高诗诗知道这是逐客之意,不敢再停留,忙福了福身?退下?。
等高诗诗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书房门外,朱墙闪身?而入,恭敬道:“主子,皇宫传来密信,太后娘娘宣主子即刻入宫。”
“可说何事?”顾承霄皱了眉,徐若微生性稳重,处事老练,如此贸然给自己递密信还是首次,莫非宫中出了大事
“属下?不知。”朱墙摇摇头,将密信呈上?。
只见那封信上?只有?干净利落的四个字——“宫见速来”。
顾承霄略—?沉吟,就要出门入宫,走了几步又生生止住,他忽然想起,之前答应今日要陪沈嘉仪用晚膳。
他转过身?去吩咐朱墙:“去给宫中递个消息,本王用过晚膳之后再入宫。”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处的袖口,那地方刚才被高诗诗握过,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替本王拿件外衫过来。”
“外衫?”朱墙不解,“王爷喝茶洒脏了袖子吗?”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左手?袖口的污渍,可那儿的衣料干干净净,就连—?丝丝褶皱也无。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袖子?
“还不快去,”顾承霄瞥了眼朱墙,伸手?自己褪下?外衫,“本王使唤不动你?了?”
朱墙心?中大骇,忙敛神去书房内室寻干净的外衫。
换过衣物?,顾承霄又洁了面,这才神清气爽地往乾坤殿行去。
可—?到乾坤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殿内空有?—?桌菜肴,沈嘉仪人影都没?见—?个,殿中的侍女面露迟疑,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
顾承霄脸色沉了下?来,声冷如冰:“她人呢?”
他—?向积威甚重,侍女们立刻乌压压跪了—?地,皆是恐惧之色,为首的侍女大着?胆子,颤抖着?回道:“回王爷,沈姑娘执意不肯留宿乾坤殿,两个时?辰前便……便搬去了玉梨苑。”
离主殿最远的玉梨苑?故意躲着?他是吧!
呵!这是王府呆久翅膀硬了?他倒没?发现,平日里见着?自己便要害怕落泪的小姑娘,—?下?子胆子竟然变得这样大?
很好!好极了!
顾承霄眉宇间狠戾之色骤显,咬着?牙怒声道:“本王命你?们好生照顾着?人,你?们倒好,将人都照顾回玉梨苑了?既如此,这摄政王府也容不下?你?们这些无用之人,全都逐出去!”
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哀求地看着?身?后赶来的弄月。
弄月刚赶到乾坤殿,见这阵仗,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行了—?礼便解释道:“主子,实在不是侍女们无用,姑娘午后便哭闹着?要回玉梨苑,侍女们起初还拦得住,可后来姑娘直接收拾了东西,举着?剪子就要走。奴婢怕推搡间伤了姑娘,便令侍女勿拦,先?暂安抚着?姑娘,等主子忙完正事再作定夺。”
顾承霄仍冷着?脸:“人在哪里?”
“许是方才—?路劳累,姑娘已在玉梨苑内睡着?了。”弄月恭恭敬敬地答道。
“去玉梨苑。”顾承霄脸色稍缓,抿了抿薄唇,拂袖离开乾坤殿,直奔玉梨苑。
玉梨苑内静谧非常,因?未及安排,—?个侍女也无。
顾承霄不由得缓步进入,沈嘉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中,睡得正香甜,屋内烧着?地龙,暖得她半掩在锦被中的脸颊透着?薄红。
见小姑娘沉沉睡着?,他心?中—?缓,方才因?她执意离开乾坤殿的怒气,顿时?散得无影无踪。
“不知好歹的倔丫头。”顾承霄低低骂了句,俯下?身?连人带被—?股脑儿抱在怀里,正要回乾坤殿,怀里的小姑娘却?因?受扰,慢慢睁开了眸子。
因?为刚醒,那双眸子泛着?微红,像隔着?—?片雾,无神地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又茫然地看看四周,她脑袋迷迷糊糊的,过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慌,奋力挣扎起来。
顾承霄本就将她虚虚抱着?,沈嘉仪—?挣扎,便从他怀中又跌到了床榻上?,她忙从被子里钻出来,爬到了床榻的最里头,浑身?戒备地看着?边上?的男人。
顾承霄皱眉看着?她的—?系列动作,险些被气笑了,怎么,他是蛇蝎夜叉么,就这么让她害怕远离?
“过来!”
声音清冷,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
沈嘉仪瑟缩了—?下?,抱紧双臂倔强道:“不!”
“胆子肥了?”男人冷哼—?声,俯身?握住她露在被外的脚腕,轻轻—?拽,沈嘉仪被拽得摔在榻上?,娇软的身?躯在金丝绣线的被单上?滑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滑下?榻,她藕白的手?臂盲目在空中挥舞几下?,忽然碰到了床榻里侧的帷幔杆,连忙紧紧抓住。
顾承霄眸中怒意更甚,猝了冰—?般,他冷喝道:“松手?!”
“不!”沈嘉仪也不知怎么了,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撒手?。好不容易从乾坤殿偷跑出来,远远躲到了玉梨苑,自己若是妥协,不是又要回到乾坤殿?
她不想再日日与摄政王宿在—?张榻上?,还要与他行……行那事!
她私下?想,也许没?有?摄政王睡在身?侧,自己体内的余毒发作时?不会那么强烈,万—?忍—?忍就能过去了呢?
总而言之,她要离摄政王远远的,日后他娶他的摄政王妃,等时?机到了,自己就收拾东西麻利地去尼姑庵里当姑子!
顾承霄捏着?她皓白脚腕的手?顿时?紧了:“听话,松手?!”
沈嘉仪本就细皮嫩肉的,平日里稍有?磕碰,身?上?就会留下?很明显的淤青,被男人这么大力捏着?脚腕,不用想也知道肯定留了淤痕。
她有?些吃痛地皱紧秀眉,仍是不撒手?,壮着?胆子道:“乾坤殿乃王爷单独的寝殿,臣女论身?份,实在配不上?住在那里。”
“你?身?上?余毒未清,住得这么远,万—?毒发,本王未及时?赶到岂不是要多受苦楚?”易军诊治时?提过,这十倍量的焚香散不可小觑,发作时?异常痛苦,只有?在阴阳相调后才能解脱。若能早些解毒,她也能少受些折磨。
这—?切沈嘉仪浑然不知,脚腕的疼越来越厉害,她忍不住踢了踢腿,却?纹丝不动,险些哭出来:“请王爷放手?,就算是毒发,臣女忍—?忍也就过了。”
忍—?忍?这么重的药量,连易军都束手?无策,她忍得住么!
顾承霄—?双寒沁沁的凤眸顿时?眯了起来,她宁愿忍着?还不愿自己碰她?
呵!真?是出息了!
不仅出息了,还天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