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轻远摇摇头,神色飘忽着,好像想到了从前,“老衲年轻时并未出家,二十岁那年,我在元宵灯会上遇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雪肤嘉貌,一下?子就让我动心了。”
“可惜,那时我年少气?盛,从来不懂失去为何物,心里头在喜欢,对那女子也只是给予寥寥数语的关心,不曾表达过心意。许是我没有福分,她见我并不看重这段感情,几日后就听从家人的安排,嫁去了汗城。我因为这件事,颓废了一段时日,最后堪破红尘,入了僧门。”
轻远摸着胡子,眼里写满了遗憾:“后来听说她生了个女儿,丈夫和婆家嫌弃她未生下?男丁,对她态度越来越坏。如今他丈夫又娶了好几个妾室,生?了庶子,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我看着心痛,却做不了什么,只好在这佛堂里,单独给她辟了一座小院,供着佛祖香火,只求她余生?顺遂,少受些苦楚。”
“既然那位女子过得不好,住持为何不直接将她接到身边?”顾承霄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
“不可,不可。”轻远摆摆手,神色更加无奈,“她不会肯的,也许从前她心里还有?我,可如今是半点都没有?了。更何况,她已嫁做人妇并育下一女,我已出家为僧,如果她跟着我,就算我还了俗,她也会受世人诟病。”
“所以,王爷。”轻远语重心长,“当珍惜眼前人啊……切莫等到佳人远去,为时晚矣……”
说罢,轻远脸上倦怠之色更浓,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进了另一处密道,那个略显蹒跚的身影渐渐在密道尽头消失时,顾承霄仍坐在原地垂眸沉思。
不多时,外间又有轻微的响动,像是谁跪在了蒲团上,顾承霄脸色微变,凝神去听。
外头沈嘉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跪着,双手相合,虔诚祝祷:“佛祖在上,信女心有?三愿,请佛祖成?全。第一个心愿,愿母亲早登极乐,来生不要?受今世之苦。”
“第二个心愿,外祖母能够顺顺遂遂,安度晚年,不要?有?性命之忧。”
顾承霄眉头稍展,这第二个心愿,他完全可以替她达成,根本不用求神明。
她只要乖乖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包括高诗诗的命。
想到这里,顾承霄眸子里杀意顿现,高府的确留不得了,等不及几日后了,待祈雨节一过,他就让林忱上奏弹劾,抄了高氏满门,一个不留。
“第三个心愿——”她顿了顿,用更加坚定、急切的声音说道,“愿摄政王能早日厌弃于我,好让信女顺利离开,至于离开之后,去往何处,请佛祖明示。”
接着就是沈嘉仪晃动签筒的声音,不多时,一支签落了下?来,她喃喃出声:“身处之地的东北方向3里——”
“是——”她有些震惊,“丞相府!”原来兜兜转转,自己的归宿之地竟然是丞相府?
密室内,顾承霄腾地一声,气?得站起了身,他一挥衣袍,整个人换上了冷肃可怕的气?势,径直就往另一条密道行去。
看来赵九阑他也不能留太久!
——
昆仑殿外,谢氏由专人引着,进入了殿内。进去时,她还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问引她的暗卫:“小兄弟,这昆仑殿乃佛门重地,一般香客是不能入内的,你们主子当真邀老身来此想见?”
引她的暗卫生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像个修面阎罗,面部表情地答:“主子吩咐,老夫人安心进去便是。”
“好好,”谢老夫人捂着胸口,点点头,终于抬腿迈了进去。
刚一进殿,她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可细看身上穿的皇族御用的衣衫,又有?些不确定了。
直到跪在蒲团上的小姑娘转过身,那张绝美娇柔的小脸生生?露在她面前,谢老夫人这才一声“心肝”,惊喜地迎上去,“是仪儿吗,你还活着对吗?外祖母就觉得你还活着啊!”
“外祖母——”沈嘉仪眼眶也红了,鼻子酸酸的,想要落泪,她窝进外祖母怀中,撒着娇,“外祖母一切安好吗?仪儿想您。”
“好好好,”谢老夫人一连说了几个好,又掰过外孙女的肩膀,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心疼道,“瘦了,比以前瘦了。”
说着又要?落泪。
沈嘉仪连忙扶着谢老妇人,坐到旁边的檀木椅上,又给她倒了茶,“外祖母,我很好,今日祈雨节,外祖父带着一应家眷来弘福寺参礼,可此处不是家眷的歇脚之地,外祖母为何会来?”
谢老夫人也觉得奇怪,疑惑道:“这事儿仪儿也不知晓吗?我今日刚一下?马车,便有一名全身黑色的壮士带着皇族令牌来寻,说是贵人命我前往昆仑殿一见,竟没想到见到的是你。”
沈嘉仪心中突突一跳,隐隐有?了猜测——是他么,故意将自己留在主殿,引外祖母来此相见,以慰她忧虑思亲之苦么?
“仪儿,你跟祖母说句实话,”谢老夫人上了岁数,又是高官之妻,经历得多,看得也透,看到外孙女虽然消瘦不少,但是从头到脚每一样衣衫饰物都不是凡品,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你遇到了哪位贵人?”
沈嘉仪脸色顿时变了,在最亲的外祖母面前,忽然觉得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外祖母别问了。”
“仪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种日子是你一个侯府嫡女能过的吗?你跟祖母说实话,那晚大婚究竟发生?了何事?”
“祖母……”见实在瞒不下?去,沈嘉仪只好将大婚之夜之后发生的事,简单地交代了一遍,末了又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仪儿方才想明白了,摄政王掳我,一则是为了阻止爹爹与赵丞相结盟,二则便是一年前的那场纠葛,引得他对仪儿起了不甘的心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摄政王已有内定的王妃,对仪儿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等他腻了仪儿,仪儿便迅速离开王府,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落脚之地生活。”
谢老夫人听得连嘴都合不上,浑浊布满沧桑的眼,此刻又涌出了心疼的泪,她无奈地拍着外孙女的手背,懊悔道,“当初就不该将你送回永安侯府,我就应该拼着一条老命,将你锁在谢府再?也不出门,如今害你到这般地步,我无颜下?去见你母亲!”
“祖母莫要自责,要?怪也只怪爹爹太过薄情,”沈嘉仪垂眸,隐去眼中的落寞,“只是仪儿一直不懂,为何从小爹爹就对我避之不及,对沈玥琳却呵护有加,明明我和她都是爹爹的女儿。”
“仪儿,这……”谢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老一辈的恩怨,你还是别掺和了,那些陈年往事再?次提起,也只是一团乱麻再也扯不清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让你离了摄政王。”
“这事我说了不算数。”沈嘉仪苦笑,“只有等摄政王厌弃了仪儿……”
她自知此事无解,便故意引开话题,问道:“今日祈雨,爹爹想必也带着家眷来了?巧雨可有跟来?”
巧雨是外祖母赐给她的丫头,两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感情深厚。自从大婚那晚被劫后,她就再?也没有受到过巧雨的消息,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方才在弘福寺门口,祖母见到她了,”谢老夫人叹了口气,“发现你失踪,丞相府第二日就将带过去的奴仆,都遣送回了侯府。也是个苦命的丫头,今日看她也瘦了一大圈,跟在你那个心狠的继母后头,低眉顺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
沈嘉仪点点头,眉宇间郁色更浓,其实这般境况,她早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失踪,继母和沈玥琳必然要找个替身出气,巧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正在此时,主殿大门再一次打开,弄月慢慢走了进来,脸上露着笑:“沈姑娘,外头的祈雨仪式已结束,时候不早了,主子已在翠竹阁歇息,命奴婢来接您回去。”
谢老夫人眉头一跳,立即就猜出了这声“主子”指的是谁。她看了一眼弄月,见对方温和恭敬、面面俱到的样子,心下?微松,狠狠心推了一下?外孙女的背:“快去吧,别让摄政王等太久。”
摄政王权势滔天,满朝上下?谁敢忤逆?
也就只有等他腻了仪儿,再?谋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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