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浓重的?黑色铺满了整个?天空,沈嘉仪身披狐裘乘着一辆马车前往郊外,巧雨给她递过去一盏茶:“姑娘,喝口水。”
沈嘉仪接过,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距离景辰苑越近,她心?里越紧张,直到那奢华巨大的?宅院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沈嘉仪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平复了许久才下了马车。
许是想给顾承霄一个?惊喜,她命车夫将马车驶离,自己则由巧雨扶着去敲景辰苑的?门。
来之前,她带上了代表摄政王身份的?令牌,景辰苑的?小厮见到应当会放她进去。
厚重的?高门缓缓地打开,苑内比她想象得要有人气得多,并不?像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沈嘉仪见到面目森冷的?小厮,将袖中的?令牌递过去:“有劳了。”
谁知那小厮见到令牌也不?动,反而冷嗤一声,道:“又是个?攀附王爷权势的?女人?”几日前住在里头的?那位也是拿着这样?一块令牌,他低声下气地伺候,却?回回被那女人肆意大骂折辱,王爷这是转性了么,一个?不?够,今夜还来一个?。
一个?就足以让整个?景辰苑鸡飞狗跳,更何况是两?个??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情愿,左不?过没接到要迎新人进来的?消息,此刻折辱那女人一番,也可暂时出出气,王爷要是怪罪,就说自己秉公职守,谅主?子也没法惩处他!
沈嘉仪见小厮面上寒冰似的?,只好又好言道:“我?是摄政王府的?人,烦扰你让我?进去。”
“你说是就是?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进的??”小厮瞥了眼那块令牌,鼻子里冷哼,“谁知道这令牌是不?是你捡来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巧雨在一边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沈嘉仪捏了捏巧雨的?手,示意她不?要惹事?,那小厮见她退让,更加傲慢:“景辰苑已?经有女主?人了,姑娘莫不?是来错了地方?”
“什?么,什?么女主?人?”沈嘉仪显然被他的?话惊诧住了,脸上红红的?,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划过。
她想起那晚欢好时残留在顾承霄肩头的?香味,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道。
难道,顾承霄除了她,还有别的?女子?
还没等?她想明白,景辰苑内忽然传来一阵纷踏的?脚步声,女子风情万种?的?娇媚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出来:“王爷,你别急嘛,奴家这就带你去。要是奴家立了功,王爷可要赏奴家什?么?”
顾承霄在苑内?
沈嘉仪小脸一白,险些站不?稳,她虚虚靠在巧雨的?身上,扯着人就飞快地往外退,一直推到了景城苑墙外的?阴影处。
守门的?小厮扯出抹嘲讽地笑,暗骂了句,果然都是些趋炎附势、企图飞上枝头的?女人。
夜色更加黑了,天的?尽头忽然劈开几道闪电,紧接着传来了几声闷雷,巧雨面露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姑娘,心?里发苦。
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原本应当是在摄政王府开开心?心?地过,没想到却?让姑娘在景辰苑外知道了王爷养外室的?消息。
巧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该劝姑娘别来的?!
沈嘉仪却?浑然没注意到天边的?雷声,她潋滟明眸一瞬不?停地看着景辰院门,心?里担忧着什?么,又隐隐怀揣着一种?侥幸。
也许,事?情并不?是她猜测的?那样?呢?
也许,是误会了……
可她的?侥幸,很快就被门口的?两?人毁得干干净净。
院门外缓缓驶来一辆马车,朱翠华盖,宫笛整个?人挂在顾承霄身上,像条水蛇似的?,那双勾人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笑道:“王爷这么着急么,奴家陪着你过去。”
顾承霄不?知说了句什?么,就将宫笛推着送上了马车,自己也一掀锦袍坐了上去。
钟义一挥鞭子,马车又动了起来,驶向更远的?郊外。
沈嘉仪唇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能靠在院墙喘气,巧雨担忧地去扶她:“姑娘,咱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勉力站直了身子,又没头没脑地问:“他……他要宫笛陪着去哪里啊?”
巧雨快要哭出来,方才那一幕是个?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三月后摄政王还要娶她家的?姑娘!太过分了!
还有那个?钟义,表面上对她笑嘻嘻的?,现在又帮着摄政王瞒着姑娘养外室,哼,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下定?决心?不?再搭理钟义,心?疼地安慰沈嘉仪:“姑娘别难过,天快下雨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夜空中的?闷雷一声比一声响,过不?了多久就要下起大雨,巧雨忙扯着沈嘉仪将人跌跌撞撞地往前带,可原先送他们过来的?马车没了踪影,巧雨更加着急,只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留意着是否有空闲的?马车停在路边。
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浇湿了慌不?择路的?两?人,他们被雨帘遮挡了视线,竟然无意中走?错了方向,往更荒凉的?郊外行去。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就这么下了好几个?时辰。已?近子时,沈嘉仪累得站都站不?住,乌黑的?发丝湿淋淋地贴在她苍白的?脸上。
巧雨体力也已?到了极限,她抬头瞧见不?远处有一片荷塘,荷叶早已?长得密密麻麻一片绿色,她附在沈嘉仪耳边:“姑娘,你先站在原地歇一会儿,我?去摘几片荷叶用来挡雨。”
沈嘉仪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没了巧雨的?搀扶,她极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
郊外古道,徐莫霖乘着马车,看着车外滂沱的?大雨若有所?思。几日前,他受摄政王之令前往突厥清缴安国余孽,突厥剧烈反抗,徐莫霖就顺便将突厥一同灭了。
此时,马车后押着安国的?余孽以及突厥王室众人,听候陛下的?发落。
也因为与突厥的?这一战,他没法及时赶到皇宫,参加妹妹徐若微的?十六岁生辰。
忽然,马车突然停住了,有带头探路的?官兵禀报:“徐将军,前头好像有位女子。”
女子?
徐莫霖诧异,这大半夜的?,又是在荒凉的?郊外,怎会有女子?
莫非是安国的?余孽来劫囚?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他起了兴趣,利落地跳上马车,立即就有官兵给他递去了伞。他接过,沉声吩咐道:“看着犯人,我?亲自去前头看看。”
女子就在前面不?远处,走?得越近,徐莫霖就越觉得雨中的?女子莫名熟悉。
还未等?到他完全?走?近,女子似乎是体力不?支,倏然倒在了地上。
徐莫霖心?中一紧,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沈姑娘?”
他神色一凝,忙俯下身子将沈嘉仪抱在怀里,小姑娘紧紧闭着眸子像是昏过去了,发丝凌乱,憔悴又可怜。
徐莫霖心?中莫名升起强烈的?痛楚,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乐声,那是子时已?到,皇宫内徐氏族人为太后行入族仪式的?独有器乐声。
他忽觉怀中的?女子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用手抚着额头,仍闭着眸子轻轻喊:“疼,好疼……”
徐莫霖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怀里的?沈嘉仪,这症状好像是……
沈嘉仪觉得额前像火烧一样?,扭着身子往男人的?怀里钻,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些额前的?疼痛。
徐莫霖目光沉沉,伸手强行拨开小姑娘挡在额前的?手,露出额头发丝凌乱下娇嫩的?肌肤。
那白皙的?肌肤下泛着红,慢慢的?,有一道微弱的?金光绽开,等?那抹光华终于退去,沈嘉仪的?额前也显出了一枚鲜红色的?火焰妆印记。
那是徐氏族人十六岁后独有的?印记!
沈嘉仪是徐氏族人?!那么若微她……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当年永安侯夫人与母亲同时分娩,定?是那时候将孩子抱错了。此刻怀里的?小姑娘是他嫡亲的?妹妹,而徐若微是永安侯府嫡出的?大女儿。
嘉仪……徐莫霖抱着小姑娘的?后更紧了些,眼露愧疚,这些年,你受苦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巧雨刚去荷塘摘了几片荷叶,远远地就瞧见姑娘倒在了一个?男人怀里,她急匆匆地跑过去,悬着的?心?在见到徐将军时才落回了原位。
雨滴拍打在巧雨的?脸上,浑身早已?湿透了,她看见沈嘉仪额前与徐将军一模一样?的?火焰印记,震惊出声:“姑娘额前怎么有……这……”
“先回去再说。”徐莫霖将伞递给巧雨,双手抱起昏睡着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走?回马车。
——
第二日,徐将军府,天已?放晴。
沈嘉仪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本就长得出尘的?眉眼,因为额前的?那一抹火焰印记更加魅人。
巧雨时不?时地试一下她的?额头,生怕昨晚的?大雨会引起高热。
徐府前厅坐着顾承霄与徐莫霖,二人虽相对而坐着对弈,神色自然疏阔,可棋局胶着,互不?相让。
终于,顾承霄将他的?黑子一扔,身子靠向后背,显然是失了耐心?:“要怎样?,你才能让本王见仪儿?”
徐莫霖淡淡看了他一眼,回:“怎样?都不?准你见。”
昨晚回去的?路上,巧雨已?经将来龙去脉说得八九不?离十,这出出卖色/相的?诱敌计要放在别人身上,他绝无二话,可这一回,是让自己从小受苦的?亲妹妹受了委屈,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承霄脸上陡然转冷,带了怒气:“本王与宫笛并无私情,这点你应该知道!”
“可你嘴上说着要娶我?妹妹,转头就去允许别的?女人投怀送抱,”徐莫霖勾唇,不?屑道,“管你对她有没有私情,抱了就是抱了!”
还被妹妹亲眼瞧见,伤心?欲绝昏倒在大雨中,他越想越气!
“你!”顾承霄彻底失了往日的?冷静自制,腾地站起身就要往里闯。徐莫霖早料到他要来硬的?,也飞快起身拔剑挡住他的?前路:“站住!”
“本王是摄政王,你敢拦我??”
“拦就拦了,王爷难道还敢把我?扔大狱?”
顾承霄只觉胸口一噎,说不?出话。他的?确不?敢把这位已?荣升为未来小舅子的?徐莫霖扔进牢里,甚至伤他一根手指头都怵得慌。
万一仪儿因此对自己更加生气,他可真是再也见不?到小姑娘的?人了!
想了想,他终于挫败下来,冰刀般的?眸子看了徐莫霖一眼,转身离开了前厅。
——
徐莫霖见顾承霄离开,转身就进了沈嘉仪的?闺房,见小姑娘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心?疼地走?过去坐到榻边:“还难受吗?”
沈嘉仪摇摇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额前的?印记:“额头上……”
“昨晚真相大白,若微额前没有印记,而你有,足以证明当年你们俩被抱错,若微是侯府嫡女,而你,是徐府唯一的?嫡出女儿,我?的?亲妹妹。”徐莫霖眼里的?怜惜与心?疼藏也藏不?住,摸着小姑娘乌黑的?发,“这么多年,你在永安侯府受委屈了。”
若微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地长大,而真正的?妹妹竟然日夜受着继母的?磋磨,让徐莫霖心?中实在愧疚。
“哥哥。”沈嘉仪眼眶里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心?里难受,忽的?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哭得更厉害了,“摄政王昨晚跟宫笛在一块儿,我?……我?不?想嫁给他了。”
“好,不?嫁就不?嫁。”徐莫霖拿起绢帕替她拭泪,“王爷刚才来寻你,差点强行闯入,被我?赶回去了。你若不?想见,哥哥替你挡着。”
沈嘉仪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哭声也缓了下来。
沉默了会儿,徐莫霖又开口:“宫笛是安国的?公主?宫莫阑,摄政王昨夜将安国余党全?部歼灭了。”
“什?么?”沈嘉仪瞪大了双眸,那昨夜他与宫笛出去,是为了故意设陷阱引敌吗?
“昨夜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景辰苑外?”
沈嘉仪有些不?好意思,她抠了抠锦被上繁复的?花纹,低声道:“是太后娘娘说,昨夜生辰若想尽快见到王爷,可以去景辰苑内等?,可没想到我?去了那里,就见到宫笛靠在他怀里,后来我?躲起来想回去,就下起了大雨,原来送我?们过来的?马车也不?见了。”
徐莫霖若有所?思,回身吩咐手下:“去宫里递个?话,请太后娘娘回徐将军府。”
若此事?真的?是若微挑起,那他也必须好好惩戒她!
“不?用了,太后已?到。”紧接着,顾承霄一身玄衣大步进入了屋内,身后跟着面容憔悴的?徐若微。
顾承霄声音像淬了冰,侧眸对身后的?人冷声道:“去跟徐府姑娘赔罪。”
徐若微起初倔强着没动,却?听顾承霄冰冷至极的?声音传来:“本王当初能将你推上后位,今日也一样?可以将你幽禁冷宫。”
她顿时浑身一抖,求助似的?看向徐莫霖。
徐莫霖的?目光也很冷厉,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徐府教导你十六年,就是教你如何用诡计害人的?吗?就算仪儿不?是徐府的?女儿,我?也不?容你这么欺负一个?无辜的?女子。”
“哥……”徐若微下意识的?开口,又蓦地捂住嘴噤声,是了,如今她没有火焰印记,身世早已?清白,她不?再是徐府的?女儿,只是永安侯府之女罢了。
顾承霄能留她继续做太后,已?经是额外开恩。
她咬了咬牙,走?到沈嘉仪面前:“沈……徐姑娘,那日是我?不?怀好意,知道王爷利用宫笛去捉安国余党,却?还是用计骗你看到那种?场景。”
“王爷与宫笛根本就没什?么,请姑娘放心?,三月后的?大婚,我?也定?将办得风风光光的?,保你和?王爷满意。”
说完,她似乎觉得再无颜站在这里,飞快地跑了出去。
屋内走?得只剩下沈嘉仪、徐莫霖和?顾承霄。
徐莫霖握了握沈嘉仪露在外面的?手,轻声道:“哥哥就在外头候着,你若不?高兴他留在这里,就喊哥哥。”
“嗯,”沈嘉仪点点头,目送着徐莫霖离去。
终于见到心?中挂念的?人,顾承霄有些难以自制,他掀袍坐在小姑娘的?榻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几圈,确认身上无任何伤痕后,愧疚道:“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沈嘉仪不?大自在,轻轻地往后挪了挪,声音很轻:“没……没有。”
“还生气呢?”顾承霄一把将人揽在怀里,那蛮横的?力道让小姑娘有些疼,忙惊呼了一下,两?只软软的?小手抵住男人的?肩,“放,放开!”
“不?放!”顾承霄这么多日来第一次对她霸道,“以后我?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好不?好?就原谅我?一回?”
“不?要!”沈嘉仪脾气也倔起来,张开檀口狠狠咬了一口男人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留下一圈红红的?牙印,
可顾承霄岿然不?动,反倒心?里泛上一股欣喜,脸上也有了笑意:“这一口就当是印章,以后我?一定?离其?他女子远远的?,要使美男计就让你哥哥徐莫霖上,好不?好?”
怎么可以让哥哥做这样?的?事?呢!哥哥还要娶媳妇的?呀!
“无耻!”沈嘉仪悄悄骂了一句,索性挣开他的?怀抱,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顾承霄眼里露出难得的?柔和?,光看着小姑娘被子下的?轮廓,心?里也喜滋滋的?。
不?料,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当鸵鸟,不?过片刻又爬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宫莫阑和?宫九阑,王爷要如何处置他们?”
“其?罪当诛。”
“我?……我?能不?能最后见宫九阑一面?”沈嘉仪小声地请求,那个?给她鸣镝的?男人真的?就要死了吗?
顾承霄眸光一暗,见她仍念着那个?差点就嫁了的?宫九阑,心?里酸溜溜的?,可他到底没敢把醋意放到明面上,只好去抱又娇又软的?小姑娘。
“等?你身子好些,我?就带你去地牢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