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村北衢路隅,妻唤不省哭者夫,父气欲绝孤儿扶。”
“夜半夫死儿亦殂,尸横路隅一缕无。”
“鸟啄眼,犬衔须,身上那有全肌肤。”
“叫呼伍伯烦里闾,浅上元不盖头颅。”
“过者且勿叹,闻者且莫吁。”
“生必有死数莫逾,饥冻而死非幸欤。”
“君不见荒祠之中荆棘里,脔割不知谁氏子。”
“苍天苍天叫不闻,应羡道旁饥冻死……”
在慕容栩娴熟的指法与婉转的唱腔糅合下,原本孤寂凄清的曲调与惨烈悲恸的诗句,竟然真的结合成了一首完美匹配的歌谣。一曲唱罢,余韵绕梁。慕容栩在众人的注视着放下琵琶,对玉羊微微颔首道,“真是好词,只可惜……还缺个名字。”
“山河寥落,凄风苦雨,生灵涂炭,国运飘摇……”花郁玫望了眼门外依旧淅沥不停的冷雨,沉声道,“便叫做《苦雨行》,如何?”
“花大家既赐了名,那自然是好的。”慕容栩信手反复撩拨着《苦雨行》的几个尾音,转头对玉羊和景合玥道,“时辰不早,你们该睡了。明儿也要起早,我们还有不少的路途要赶呢。”
玉羊与景合玥闻言,乖乖地闭上双眼,头枕着头蜷作一团,不一会儿便发出了细密平稳的呼吸声……见玉羊与合玥已经睡熟,慕容栩跟花郁玫对视一眼,两人放下手中的乐器行李,拿起武器带着地龙会的众门人,便起身跨出门外,矗立院中。
屋外仍旧是一片凄风冷雨,漫天垂重的乌云将月色遮盖得严严实实,四下里又没有一豆灯火,屋外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慕容栩等人却能够从风声传递来的信息中,感觉到无数双脚正践踏着污泥浊水,步步逼近。
来人正是先前他们甩掉的那些设伏的流民,谁都未曾想到,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里,他们竟然生生循着车辙追踪了十几里地,寻到了这座小院附近,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一墙之隔的院落以外,无数双饿得泛黄变赤的昏眼,都幽幽地泛起了绿光,紧盯着不远处那院内厨房里如星子般微弱的灯光;无数双手拎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木棍、石块;无数张嘴裂出一道道黑色的口子,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大口喘息,贪婪地吮吸着天降的雨水,发出野狗般含混不清的嗥叫声。
“杀……杀了他们……吃……吃肉!”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紧接着,无数农具与木棍便在荒野上击出了片片水洼,无数同样混沌不清的嗓音如豺狼引伴一般迭声相合,此起彼伏:
“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聆听着院外越来越近的非人之声,花郁玫握紧了手中的双剑,对慕容栩道:“如何处置?”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送他们早入轮回,脱离苦海吧!”慕容栩如玉的面庞上冷雨纵横,双手一展铁扇,第一个便冲出院落,直扑向荒野间的重重黑影;花郁玫也不甘落后,率领着地龙会众门人列阵出迎……刹那间院外集结的豺声狼嚎便化作四散的惨呼,无数比鬼更单薄的影子在刀光剑影中支离破碎,扑倒在遍地狼藉的水洼里,被雨水带走身上最后残存的一丝生息与血色……
而在一墙之隔的厨房内,玉羊和景合玥正互相捂着耳朵,紧咬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丝毫声响……她们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妥帖保护,也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着如是惨状,竟是这般孱弱无力。她们此刻能做的,便只有假装熟睡,不让在外奋战的前辈们分心,也不要再一次直面那比噩梦更狰狞的人间恶道……她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度过了这个雨声滂沱的夜晚,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熬过了初入江湖后的第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