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样还是……”玉祥心知这样的对话不会有结果,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汉子有关草原生存法则的说辞。那父回眸看了一眼,用下颌示意躲在油布底下的女孩,对玉祥道:“你不是对她有兴趣么?知道她娘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她不是你们族长的女儿吗?”玉祥顺着对方的话头继续探问,“族长夫人……已经不在了么?”
“她娘生她的时候,正赶上十几年里最冷的一个冬天。”那父压低了声音,表情深沉道,“那一年草原上滴水成冰,牛羊都被冻死了不少,西戎占领的草场也待不下去,便只能大举南下,准备渡河……草原上的异动被昆吾国发现,于是也调动大军对峙。我们没有了生存的空间,只能躲着两边往西寻求生路……就是在西迁的路上,她娘忽然就临盆了……那天又是个暴雪连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别说去找草药,就是连盆火都生不起来!族里的妇人们轮流用裙子替她娘俩挡风,撑了一夜,可到了天明,她娘还是去了……刚生完孩子以后人虚弱,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没给她喂上一口奶水就去了……我们首领带着族老去敛尸的时候,她还保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可是身子……已经被冷风吹硬了……”
听罢那父的描述,玉祥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虽说作为现代人,她的确从历史书本中获悉过一些草原文明生产条件残酷的知识,但如此具象地从他人口中听闻惨状,却还是让她感到内心震撼。
“……自打那以后,首领就很少露出笑容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不怎么喜欢孟极这孩子。”那父说着,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车上的少年道,“这丫头虽说少人管教,不怎么懂规矩,但其实比族里的孩子都要聪明……她能察觉到首领不喜欢她,所以相比父亲,她更喜欢跟我和孟槐待在一块儿……今天她能主动接近你,已经很难得了。平常即便是族中的同胞,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人,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别想抓得到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玉祥转头,深深地看了眼扶着车辕的孟鸟汉子,沉声道。
“不为什么,我也闲着无聊而已。”那父从少年手中取回水囊,自己也灌了一口,笑着说,“你虽然是个倒霉蛋,但人还不算坏。希望你也能体会一些我们的苦处,到了南边之后别急着干傻事,逼迫首领动手吧!”
闻听此话,玉祥颇为配合地假装抖了下身子,随后便一点一点挪近油布,伸手向怀里掏摸了半天,向着孟极递出了一个包裹着绿叶的青色团子,用手掰开道:“给你,好吃的,要吗?”
这原本是她备在路上留给自己的干粮,然而如今见着眼前泥猴一般邋遢又肮脏的小女孩,玉祥却不知为何,很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跟对方分享。女孩看了眼对方掌心中被打开的青团,似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伸手接过其中半个,低头小口咬了一块……然后就又风卷残云一般把整个青团都给抢到手中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了。
“慢点吃,别噎着!”玉祥怕她吃得太急,把自己给噎死,连忙问那父要了水囊,递给孟极……小丫头伸着脖子把青团咽了下去,又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这才伸手抹了抹嘴,老实不客气地朝着玉祥一伸手,用孟鸟语道:“还要,给我!”
“没啦,不过到了石门庄园以后,我可以再给你做。”玉祥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也不管女孩是不是听得懂,努力地陪着笑脸哄孩子道,“记得,我叫玉祥,以后肚子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玉……祥?”女孩瞪大了一双明澈的眼睛,就这么学会了她的第一个昆吾语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