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东山道扬州境,道府空桑城内。
天茗楼并不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但胜在选址颇佳,如若在二楼占一雅座,便可将城南沙陵山水尽收眼底,故而常被城中文人雅士所推崇。昨日城中大雪,沙陵水上寒烟四起,枯树蓑笠,孤舟远山,渺渺入画,便仿佛一幅写意山水一般,更是引人入胜。
楼外如此胜景,楼内有缘得见之人却寥寥无几——只因今日天茗楼二层被人包了整席,那些专程前来欲登楼观景的文人骚客们无奈只能一边骂着不知何人如此豪奢摆谱,一边甩着袖子悻悻而去,望楼兴叹。
天茗楼二层居中的雅间内,昆吾国前任宰相曾文观正端坐在席间闭目养神。面前的小火炉上烹着汤釜,釜中的高汤已沸,正“咕嘟嘟”地冒泡泛热气,一左一右两名面容韶秀的侍女一个正在点茶,另一个则在调配着待会儿涮肉所需的调味料。
空桑城四面环水,鱼鳖颇丰,故而曾在天虞城和西境风靡一时的“碧波游龙”酸菜鱼火锅,如今也已经流行到了空桑城内。然而对于曾经的首辅曾文观来说,对于饮食用度,他依然选择推崇祖宗旧法,故而今天面前的这炉小火锅,取用的依然是京城传统汤底制式的“拨霞供”:一旁洁净的瓷碟上早已整整齐齐码放着切好的羊肉及鱼肉薄片,静静等待着一旁错银乌木箸的临幸。
不知又过了多久,席间的唯一主宾这才姗姗来迟——昆吾国前任中书侍郎何靖匆匆挑帘进入雅间内,一边在侍女的帮忙下卸去被小雪打湿的斗篷,一边朝着曾文观拱手告罪道:“雪天路滑,路上车轮不小心陷进泥里,这才耽误了行程,还望老师赎罪!”
“不妨事,来了就好。”闻听何靖进屋,曾文观这才缓缓睁开双眼,长吁一息收敛心神,示意侍女为客人上茶道,“先喝完热茶暖暖肠胃,有话等会儿再说不迟。”
何靖依言,从侍女手中接过热茶,扬脖一饮而尽。见何靖无意客套,曾文观挥了挥手,示意两名侍女自行离去,同时伸手执起乌木箸,挑起一片羊肉沉入釜中,悠然问道:“这次从北边回来,带回了什么消息?”
“好消息!贞阳城果然被围了!” 何靖一路赶风冒雪而来,早已饥肠辘辘,但听得曾文观问话,他还是勉强压抑住腹内蠢蠢欲动的馋虫,拱手恳切回答道,“学生近日刚从北山道打听得知,贞阳城自寒月起兵临城下以来,如今已经被围了近两个月。城中情势不明,城外人心惶惶,而虎踞山下守军仍旧按兵不动……如今朝中虽无人敢明言危贻,但是只要贞阳城破,狄军南下,十日内便可剑指京师!到时候凭他梁元道再如何八面玲珑,也无法对天子粉饰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