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还在京中的内侍中人,必要时候,让他们劝说天子离京。”曾文观用乌木箸挑起已然变色的肉片,放入小盏中递与何靖,“天虞城路远,途中唯恐生变,就让他们护送天子来我这空桑城——此地四面环水,易守难攻,狄人也不擅水战,最是稳妥。届时,我自会率领城中士族老少,郊迎天子,善加安置……只要天子进了此地,我们的大势便算成了。”
“老师果然神机妙算!” 见曾文观亲自给自己涮肉,何靖受宠若惊,连忙称谢接过,将肉片裹了调料便往口中送去。滚烫的肉片沾了葱蒜等蘸料,入口时油脂溶解,顿时散出摄魂夺魄般的浓香,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何靖吃完了小盏中的肉片,忙不迭又挑起两筷子羊肉涮进釜中,同时道,“妙极!未曾想在此地也能吃到如此地道的京师口味,原本我还在可惜若是京城被破,恐怕今后便吃不到七十二家正店那般正宗的味道,如今看来,却是学生多虑了。”
“成大事者,何必在意这些微末小节?”曾文观信手捞起釜中腾起的肉片,在调料碟中滚了一滚,便顺势送入口中,“家中还有几个从京师带回来的厨子,今后你若是馋口,来我府上走一遭便是……我昆吾国天宝物华,无一不有,如今大业重启在即,何必为几家小小酒肆介怀伤感?”
“老师说的极是!”闻听曾文观如此训诫,何靖连连点头,下箸如电般又捞了几块羊肉投入自己碗中……隔着汤釜的炊气与炭炉的暖烟,咫尺之遥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鹅毛大雪。楼中人眼中格外烂漫凄清的雪景,于江边蓑衣斑斓的捕鱼人而言,便是手上片片撕裂的冻伤与霜痕,一旁的鱼篓中几尾大鱼已经被风雪吹成了冰棍,正等待着有酒楼收购化霜,成为桌上款待贵客的片片鲜鲙……
与此同时,西境蜀地。
位于荆州梁州两地交界的白鹤垣是连接蜀地与中原腹地之间的最后一个驿站,也是由唐家控制的最靠近中原的前哨驿点之一。自打两年以前,景玗将此地划为第一批筹建商堡的选址地点以来,白鹤垣的车马人流便与日俱增,此地也成了商旅沿途必到此一游的景点去处——毕竟出门在外,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吃到标准长留城风味的一应美食美酒,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成规模的乐伶舞姬麻将馆,可以松泛松泛羁旅心情。
然而今时今日的白鹤垣,却不复往日那般轻松欢快的氛围——原因一来是时节已近年关,路上跑商的基本都已经回乡或者在大城镇中安营扎寨,基本不会在这样的驿点商堡逗留;二来则是因为一支特殊队伍要在此驻扎的缘故,唐家已然清退了附近的无关人等,如今的白鹤垣便是专为这一行人进行着最后的补给与调度。
“……约定的最后一拨五百担粮草,今日就可以抵达。”白鹤垣驿站最大的酒楼房间内,唐无枭正在向伪装成商队的景玗一行汇报着最新的物资调拨状态,“除了粮草以外,唐家也会依约拨付武师一百五十名,百工三十名,听凭调遣……人我都带来了,如今就在后院,稍后可请侯爷过目。”
“不必了,你们办事一向言出必行,我信得过。”景玗闻言,接过唐无枭递来的物资详单,看都没看就折起塞进了袖子里,“现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办法能把粮草和人运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