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莺儿愣了,自打被卖进枕月楼,被鸨母魏妈妈拿皮鞭盐水教训着学会种种欢场应对以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在罗先澄澈如湖水一般的眼神中,向莺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不然我又要想理由跟我哥他们解释了。”罗先释然地露出笑容,昨天皇宫中那满身血腥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形象,从他身上潮水般退去,留下的依然是向莺儿最初所认识的,那个略带腼腆的异国少年,“你们昆吾的女孩子就是这点特别难懂——喜欢的东西总是要先说不喜欢,真不喜欢的时候就不说话……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不能随便说喜欢的话,那以后所有喜欢的话,喜欢的事,就由我来说,我来做……从你来城头给大家送汤水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喜欢你说话的样子,喜欢你跳舞的样子,喜欢你一切的样子……所以,就算之前是哄我也没关系,我来了,我守约了,所以你也不要毁约,好不好?”
“……好不容易口音周正了,怎么说话还是跟小孩子似的。”向莺儿脸上分明挂着泪,话到嘴边却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晨鸟啁啾的竹林中,两人相顾无言,却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眸默默傻笑……然而在向莺儿心中,哪怕穷尽她这一生学过的所有情歌艳曲、浪词绮诗,都无法言尽此刻心中涌起的这一丝情愫,都无法描述此刻眼前这一双眸中的万种相思……
而就在罗先等人在竹林中暂歇之际,不远处的京师武运城内,仍旧是闹作一团乱麻。
由禁司官兵和大理寺共同组成的搜查队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敲门入户排查人头,自然是一无所获;而宫城之内,摆在曾文观面前的也是无数让他焦头烂额的难题:首先太子虽然找回来了,但因为受惊过度害了羊角风,昨儿整个太医院围了半宿才堪堪压住不至咬断舌头,好悬没救回来……而在宝慈宫中,好容易脱困的老太后也病得只剩一把皮骨,眼看着是剩不下多少时候了。
太子如今神志不清,而从这次宫中遭变的应对来看,就算今后能够康复,恐怕也不堪大用。于是乎如今摆在曾文观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要么按照原计划,继续强行扶持太子成为新君,要么从淳和帝的另外三个儿子中另择新主。
怀中的遗诏如今被置于皇宫案上,文德殿内,被连夜起复的曾系官员都安静地守在外间,等待曾文观的最终决定……作为“先帝托孤”的遗命之臣,外加手握一万骑兵,曾文观现如今虽是白身,但事实上的确是拥有立嗣决定权的关键人物之一。然而若是想要换掉太子另立新君,那么仅凭他一人的力量却不足够——太后已经病入膏肓,指望不上;梁元道是不共戴天的政敌,且如今已经以“护驾失职”为由被曾文观下令禁足于文德殿内“思过”;那么当下宫中对立储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人,便只有淳和帝的正宫皇后,余氏余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