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那般苍白无用,他只能沉默地抱着景淮,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少年。
景淮空洞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些人填土的动作。
挥起,落下,再挥起。
好多的土啊,他一个人挖不了,爸爸妈妈在底下觉得冷了他也不知道,更救不了。
没人给他解释去世这个词代表的残酷意义,但少年看到下葬的过程后却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
那个“去”字是代表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爸爸妈妈走了,他再也等不回来。
这个认知出现在少年的脑海里,让景淮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慕承安向他走来,纷纷扬扬的记忆碎片从慕承安身后飘出,挟着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向他袭来。
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曾出现过最多的那句。
“言言,你要学会忍耐。”
他学不了,也不想学了。
景淮忍得双目赤红,终于在葬礼散场时爆发了。
“骗子!爸爸妈妈和龟龟一样,言言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少年崩溃地大哭着,情绪异常激动。
江沅还在抱着他,刚想安慰他,却被少年一把打开,江沅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淮,自己的手臂内侧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着,竟不知柔柔弱弱的少年有如此大的力气!
慕承安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并不打算阻止景淮。
少年一旦情绪激动,便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一旁心疼不已的江沅身上时多了几分讥诮,待到江沅被景淮抓得伤痕累累时,他才挥挥手。
有两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按住景淮,一个人打镇定剂。
发狂的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瘫软下来的身体被江沅一把抱住。
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江沅看向慕承安,温柔的面上第一次失了笑意,眉眼冷凝成霜,“小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弟弟犯病的时候哥哥就漠然地在旁边看着,一点都不担忧弟弟的安危,还不如他这个外人。
慕承安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向他走过来,抢走了他怀里不省人事的景淮,话语里含着警告,“老师,记得你的身份,慕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对了,很遗憾地告诉老师,”慕承安凉薄地勾着唇角,薄冰棱似的眼睛斜觑着江沅,一字一句道,“你被解雇了。”
江沅闻言睁大了眼,慕承安是什么意思?赶走他?明明少年跟他在一起开朗了许多。
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不喜以恶意揣测他人,可当他接触到慕承安那冰冷夹杂嘲弄的眼神时,脑子里却捕捉到了一些隐藏在灵魂深渊处的东西,有他的,也有慕承安的。
慕父慕母刚刚去世,慕承安就迫不及待地赶走他,赶走他这个唯一能亲近保护景淮的人,意欲何为?
恐怕存了司马昭之心!
江沅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能放心把景淮交给这种居心叵测的人?
可他没有资格阻止任何事情,因为他不姓慕。
他不甘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慕承安怀里昏迷不醒的景淮,眼里全是疼惜。
他一直觉得景淮是个水晶一般纯粹易碎的少年,应该束之高阁,小心妥帖地安放。
所以乌龟死了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了欺骗。
可骗得了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江沅有点后悔,他当初是不是不该骗景淮乌龟死了的事实,他为少年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可谎言就像美人鱼一样一旦离开了水触到真实土地后就会化成泡沫,那般脆弱。
而他细心呵护的小王子看到其湮灭后发了疯。
他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会不会选择告诉景淮残酷的现实?
还是不会的,他还是不舍得看到少年伤心的模样。
是他的错,他竖起高阁是为了保护少年,却一不小心成了少年跳下的悬崖。
他无意间将少年摔碎了,他一定会一点一点粘回去。
小言,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