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有一棵碗口大的银杏树,这树栽种了好些年,绿莹莹的看起来很是喜人。
夏妙然推开木窗就看见了那棵银杏树,它长得极高,能攀过院墙伸出墙外,好似这个小天地并不能困住它。她就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单手搭在窗口处,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儿,眉眼舒展带笑意,像是个不知愁色是何物的娇贵姑娘。
她旁边有个梳双丫髻的俏丽丫鬟,认认真真地剥着那瓜子,准备攒着一手窝的瓜子仁然后全部给吃个精光。榴红的手上功夫不停,但她也没有让夏妙然觉得无趣,嫣红的小嘴就说起了宅子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夏妙然扬起小脸,迎着那金灿灿的光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榴红。
一主一仆处的很是温馨愉悦。
这小院有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从拱门那边走来了个丫鬟,穿黄衫,头戴银簪,模样俏色,让人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在主子身边得宠的丫鬟。
她名儿唤秋月,是夏妙然的另外一个丫鬟。
她走的匆匆,手里捏着的帕子被秋月扯了扯,脸上神色不虞,像是受了什么骂似的,所以秋月这丫鬟的脾气在见到正惬意晒暖的夏妙然时,就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二姑娘啊,奴婢都交代你多少次了,别把皮子给晒黑了,大姑娘肤白玉润的,你得跟大姑娘一模一样才对。”她这语气不算好,带着几分奚落,秋月的口吻可不像是个丫鬟,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呢。
夏妙然微微侧过脸,娇憨如猫眼似的眸子朝秋月望了过去,满是平静,只见夏妙然勾起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看起来灵气的很。
她伸出双手,推着木窗的一扇窗面,扶着它往后用力推,“砰”地一声,径直砸在了秋月的额面上,谁让秋月正往这边走来呢?秋月怎么也没有料到夏妙然会有这么一出戏,顿时砸的眼前一暗,头晕目眩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房柱子,她铁定得摔倒。
夏妙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少女的灵气让她那双杏眼顾盼生姿,她五官生的精致,偏生带着几分柔弱感,但夏妙然极其爱笑,面上的那份生机勃勃,瞬间就冲散了她眉眼间的娇弱,富有活力。
她的模样姣好,一颦一笑都招人疼爱。可惜夏妙然自打出生就没有拥有过亲人的疼宠,唯一让她感受到暖意的,也只有那位已经逝去的老嬷嬷了。
她是后宅里的一位姨娘所生,但因为是个女儿,并不得娘亲的在意,所以她幼时过得并不好。直到六岁那年,夏妙然的生活有了一个转机。
这个转机便是她要替代夏婉然与一个外男见面,而这个外男就是和夏婉然有娃娃亲的闻人翎。
从六岁到如今的十六岁,夏妙然已经装了十年的“夏婉然”。
秋月则是夏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说是伺候她,其实就是为了看管夏妙然。
半个时辰前,秋月被夏夫人的人叫去了前院。也不晓得又去做什么事。
夏妙然自然感受得到秋月那愤恨的眼神,她不以为然地托腮笑了笑,说道:“秋月,我没瞧见你呢,快让榴红给你看看,可千万别破了相呢。”
秋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可到底夏妙然是主子,秋月也不敢太肆意妄为,就闷闷地说了句:“姑娘,奴婢没事,犯不着让你为奴婢挂心。”
夏妙然悠悠一笑,反问道:“嫡母唤你作甚?”
秋月捂着额头,朝屋子里走来,夏妙然关上了窗,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她倚着靠枕,等着秋月的下话。
“二姑娘,夫人身子欠安,唤奴婢去前院就是想让奴婢知会你一声,近来就别去请安了。”
夏妙然动了动眸子,听着秋月那虚伪的话,这不愧是前院那边的丫鬟,说话的腔调跟自己的嫡母一模一样,一句话恨不得拐个十八弯,话说的含蓄,就是怕露出她们的恶相,生怕别人看出她们的表里不一。
自己这爹爹和嫡母,都是好要面子的人,明明看不起那闻人翎,觉得人家贫寒,但又抹不开那面,担心和闻人翎取消亲事会坏了他们的声誉,所以这门亲事一直都作数。
舍不得嫡女,就只能拿自己这个不值钱的庶女做筏子了,谁让自己的嫡母京中有势嘞。
夏妙然抚了抚起皱的裙面,声音夹杂着揶揄,“那你说我到底是请呢,还是不请这个安呢。”
她这是故意在挤兑秋月,倒不是真的让她给自己做决定。
夏妙然起了身,轻哼道:“嫡母欠安,我是得过去看看呢。”再不去看看她,估计前院就得带着老嬷嬷把自己给拖过去了。
秋月张了张嘴,忍住心里的火气,没跟夏妙然对呛,敷衍地行了礼,扭头就走,嘴里还无声地说着“晦气”二字。
榴红在她身后“呸”了一声,相对于秋月是夏夫人的眼线,她就是夏妙然从管家那里选来的心腹。
她一身藕粉出了院子,夏妙然肤色如雪,压住了这难以驾驭的藕粉色,娇俏伶俐,发髻上的燕尾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许是这天的灿阳太旺了,惹得夏妙然伸手遮了遮眼睛,抬手间她手腕上的两个纤细的翡翠镯子发出轻响,珠落玉盘似的很是动听。
夏妙然慢慢悠悠地到了前院,见到了那一脸刻薄的刘嬷嬷正等着自己。
“哎哟,二姑娘来了?”
夏妙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能不来吗。
“妙然见过嫡母。”
秋月嘴里那个身子欠安的夏夫人此时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只不过眼神略微冰冷,“夏二?可真是位贵客。”
夏妙然多日不来请安,为的就是在反抗夏夫人。
她听着夏夫人尖酸的话,沉默不语。
但很快,夏夫人扔着茶盏就砸在了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她的腿上,烫的夏妙然眼皮子一跳。
“胳膊从来都拧不过大腿,这个亲,你不嫁也得给我嫁!你以为你是个多么珍贵的玩意儿?不过就是个庶女,我这些年让你吃好的喝好的,你也到了该报答的时候了。”
夏妙然眼底的怨让她眉眼带了些许的煞气,可她的处境就像夏夫人所说的那般,除了听从命令,就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