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暗，程老头挪到厅里，躺在程树的床上唉哟唉哟地叫。
床被讨厌的人占了，程树绷着一张脸，不高兴。
“郎中来了？快给我治伤！”程老头见到了沈郎中，连忙跟他打招呼，“我的手臂让不孝子打断了，这手臂……还能接回来吗？”
他没有断过手，脸上满是害怕。
沈郎中在路上被程树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道：“看情况。”
程老头：“啥叫看情况？你看看我，我这手能不能好？”
他纠缠着沈郎中，程树不耐烦地说道：“沈郎中，先给我爹看看，我爹伤得重。”
程大丫和程二丫的房间里，程多田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不急。”
“不要争，一个个来。”沈郎中自有主意。
他给程老头检查了伤势，道：“你这伤我能治，治好大概要三四十两银子。”
说完，沈郎中站起，走进房间里，身后的程老头叫道：“我治！我治！你快给我治！”
沈郎中是不喜欢程老头的，淡定地道：“别急，会给你治的，你等一下，我给你儿子看看伤。”
程老头嚷嚷：“他不急，我急！你给我治好伤再看他！沈郎中，你过来，过来啊！程多田都说他不急，你咋听不懂呢？”
“天哦！”坐在条凳上打瞌睡的程多才叫了起来。
“三四十两银子，要花这么多钱才能治好？沈郎中，你不如去抢！”
“花多少钱都要治！”程老头不想做残废。
他舍不得银子，拍着腿大骂：
“天杀的程多田，老子不盼着你当大官当财主，只希望你好！
“没想到，你竟然打断老子的手！
“你这是要反了，反了！
“我太苦了，我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作孽的讨债鬼儿子！
“老天爷恨我，见不得我好，派了个祸害来，老程家要散了啊！”
“爹……”程多才打断了程老头。
他是长子，早已将家产视作囊中物，拉着程老头道：
“治伤实在太贵了，咱们家穷，出不了那么多钱，不如……
“爹你想想，儿子读书要钱，小杰念书也要钱，没有钱怎么考秀才当官？
“儿子当不了官，爹以后咋办？”
厅里的程多才劝程老头放弃治伤，好省出钱给他和儿子程杰念书，房间里的程玉夏一家围着沈郎中。
泥砖墙隔音差，沈郎中听着程老头和程多才说话，给程多田看了伤势，心里摇头。
“怎样？”程玉夏问，“能治吗？”
“能，但是要花钱。”沈郎中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环视屋里一圈，这破木板床、老旧的被褥，跟他傍晚见过的程多才的房间截然不同。
都姓程，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一家人，偏偏各人待遇不同。
那程多才，连给爹治伤的钱都舍不得出，怎会同意出钱给弟弟治伤？
穷，是一种病，没有人能治。
张宝娟和程多田沉默着，不敢问治伤要花多少钱。
程多田背靠着墙壁，坐在小床上，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掉。
程玉夏是最冷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