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嘉措连连退后,她?摔倒在地,旁边的床上,躺着阖眼西去的阿爹,短短几个时?辰,天翻地覆,恍如?隔世。
“嘉措,云丹已死,到时?候全族的人只?会认为是她?毒死了族长,只?会认为是巫医族的诡计!”
“不!是你父亲的诡计!是你格桑的诡计!”嘉措嘶哑着嗓子,她?摸索了会儿,紧紧抓紧阿爹的双手,冰冷无?力,却给了她?最后的勇气。
嘉措浑身的力气已被彻底抽走?了,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和她?成长于微时?,落照之地任何一处都?有他们的故事和回忆。
在她?对未来迷茫的脆弱之时?,是他告诉她?,女子又如?何?有何不可为?又有何不敢为?落照之地本就是男女平等,女子亦可成为一族之长。
是他告诉她?,他永远站在她?身侧,任凭风雨浩荡,任凭地动?山摇,他会与她?携手共定落照,守护全族。
情?和爱都?可成为虚无?,深留心底,任其远去,可信与义才是支撑所有人的力量,如?若远去,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嘉措恨得不是他们之间情?分的逝去,恨的是他的背叛。
格桑看着眼前的嘉措,是他从未见过的软弱,从未看过的无?力,他的心抽搐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插了一下,没有流血,可是留下了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洞,而就那一个小洞,几乎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嘉措,他是我阿爹,就像你会对他尊敬有加那样,我对我阿爹也是唯命是从。”
嘉措松开了紧握住阿爹的手,她?试着让自?己站起身,无?奈一遍又一遍,直至膝盖摔得生疼,她?依旧是跪卧在床前的姿势。格桑一直负手而立,双手用力死死掐着自?己,才能勉强站稳,不至于浑身抖得太过厉害。
“唯命是从?即便?是天理难容,丧心病狂的命令,你也应当俯首帖耳?”嘉措声如?蚊蝇,这话不知是问向?了格桑,还?是问向?了自?己。
她?微微抬起头?,看见了父亲床檐上挂着的一把弓箭,此?弓箭乃通灵族族长世代相传的宝物,落日?射月箭。弓为赤色,箭为白色,鲜明耀眼。
这一红一白刺穿了嘉措的内心深处,她?这么多年的坚持,最后的希望,阿爹临终的嘱托,终究被权力二字彻底毁了。
嘉措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拉弓上弦,正对着眼前这个让她?爱之情?深,恨之入骨的人。
格桑没有半分躲避,目光坦然,微微一笑,是嘉措熟悉的笑容,如?清风明月,干净又纯粹,嘉措在那刻怅然了。
随即,她?飞快地窗户一跃而下,只?冷冷地甩下了一句,“待我杀了二族长,接下来才到你。”
格桑沉默了半晌,随即追了出去。
房间外,孔梓和杜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孔梓一言不发,也追了出去,她?要一个结果。
杜府已然懵了眼,心狂跳不止,玩完了,玩脱了,怎么上辈子还?有这出戏,他觉得和孔梓是不是没救了。。。
莫佑琛看着寒潇的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他的坏习惯众所皆知,喜欢漂亮的东西,难看恶心的东西让他反胃,他此?刻的确有些反胃,但是更多的是心疼,是疼到骨子里的感觉。
他的酷棍渐渐缩成了平日?里的大小,他很自?然地塞了回去,终究脱口而出,“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寒潇却只?是浅浅一笑,脸部的疤痕随之弯曲了起来,莫佑琛不忍再看下去,别过了头?。
“你今天真是奇怪,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寒潇平日?里在人前绝不会摘下面具,可在焚潇面前,他坦荡又无?畏。
莫佑琛不知如?何接口,忽然,远方天际传来一声巨响,犹如?天崩地裂,地动?天摇,整个大地随之晃动?了起来。
莫佑琛勉强扶着墙,只?见地面上陡然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缝,不稍片刻,裂缝逐渐扩大,一处小一些的屋子“轰隆”一声巨响,砖瓦横飞,瞬间落入了其中?。
剧烈的摇晃却是越演越烈,丝毫没有止息的意思。
“出大事了!”莫佑琛来不及思考,拽起寒潇就跑。
整个通灵族已如?修罗地狱,到处都?是倾倒的房屋,狼藉遍野,尸身横卧,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族人的仓皇与愕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声,他们没了方向?,只?得随着本能四散逃去。
整个城内早已是乱作了一团,罹难者被压在了倒塌的城墙房屋之下,每一张脸都?显得那样的惊恐,无?措,不敢置信。幸存者还?在奋力往前跑着,还?抱着一丝希望能有让他们幸存的地方。
寒潇挣脱了莫佑琛紧拽着他的手。
莫佑琛感觉手一阵脱力,才发现寒潇定定地站在他身后,内心一片怒火,“你发什么疯!还?不快跑!”
“我还?有事,焚潇,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早就预备好了,在岸边靠林子的地方,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来!”寒潇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神色坚定无?比。
即使满脸疤痕,看不到一处好的地方,可莫佑琛觉得这个笑容他实在太熟悉了,明媚耀眼,比落照的夕阳还?亮眼。
之前燃烧的岸边,火势被不断翻涌而上的海水浇灭得所剩无?几了,可那一具具焦尸没了火焰的掩盖,□□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触目惊心,不忍望之。
嘉措望着一地的尸骸,内心死一样的悲凉,他们面目全非,她?认不出谁是谁,她?的记性很好,跟她?打过招呼,说过话的族人她?都?能记得每一张脸,可如?今她?一个也认不出。
方才的地动?连带着海水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浪接着一浪高,有些焦尸被卷入了无?底的西海,那片世世代代包围着落照的西海,却变成了族人的葬身之所。
嘉措茫然地回头?,望着仅存的族人还?在没命地奔跑,他们还?能去到哪里呢?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万恶之源。
毅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上弦拉满,正欲呼出,视线中?多了一个人,格桑箭一尺之地,怔怔地看着嘉措。
“你不用急,等杀了你父亲,接着便?轮到你了。”嘉措冷冷一笑,眉梢间往日?的暖意尽数褪去,“你可千万别说你要代替你父亲死这样的蠢话,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格桑努力地牵扯着嘴角,淡淡的一笑掩盖了数不尽的悲伤,他抬眼望去,金色的天际此?时?殷红一片,仿佛鲜血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