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坐落在山间的鹅肠村十分安静。
这个地方赶集分逢场和寒天,逢场做买卖的都会去,街上挤得水泄不通;寒天只有固定的门面开门,流动摊贩不出摊,冷清得仿佛鬼子进村。
今天恰好是逢场,鹅肠村离镇上的集市远,昨晚又下过一场雨,道路泞泥不堪,平常就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镇上,今天得花两个小时。村民为了赶集,四五点钟天不见亮就起身,这个时候满村数不出十个人。
余家老两口是在半个钟头前回来的。
前天,两人出门赶集,一直没回来,家里就剩下一儿一女,女儿余蓉蓉刚满十八岁,儿子军军是二胎开放之后生的,才两岁。
余家养了两头猪和一大堆鸡鸭,平常都是老两口在打理,余蓉蓉向来不管,从前是因为读书没时间,去年辍学出门打工,过年回来变得像城里人,在院子里走个路都怕踩鸡屎,更不会管了。
过年那会儿,余家两口子老因为这事骂余蓉蓉,说她好吃懒做、翅膀硬了,气得余蓉蓉大年初三就走了。
上个月,余蓉蓉回来参加高中毕业会考——考了这个才有高中毕业证,不然她只有初中文凭,在外面打工都找不到轻巧活。
余蓉蓉考完试就走了,毕业证到时候让家里给她寄。结果没多久,她又回来了,一直待到现在。
左邻右舍问是怎么回事,余家一开始不肯说,周围就开始嚼舌根,说余蓉蓉怀了老板的孩子,被老板娘知道了,只能躲回来生孩子。
这话传到朱秀芳耳朵里,朱秀芳叉着腰站在村头骂了一通,终于肯说实情,说余蓉蓉不是她和余有金亲生的,她当初在城里生孩子,和人抱错了。
余蓉蓉是在城里生的,大家都知道,因为当初余有金和朱秀芳在城里打工。
不过生下来后,余蓉蓉还是送回乡下来养了,一直让余有金的妈带着。前几年余有金的妈走了,余蓉蓉没人照顾,余有金想着他和朱秀芳年纪也大了,就回来种地了。
朱秀芳说,余蓉蓉本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前不久被那家发现了,通过医院的档案才找到他们。那边要接余蓉蓉回去当千金小姐,他们当然把余蓉蓉叫了回来。
左邻右舍都不怎么信,时间一久更不信——回来有一阵了,也没见哪个有钱人来接。
结果今天,一辆大轿车把余家两口子送回来,可惜村里人一大早出门赶集,没几个人看见。
看见了的都在探头探脑,见余家老两口带着两个像大老板的男人回家,其中一个还扛着个姑娘,莫非就是余家的亲生女儿?
可是谁又知道呢?
大家交换个眼神,心里各种猜测,却不敢讨论。在鹅肠村,有些事讳莫如深,只希望余家两口子没干老本行,免得出事牵连大家。
*
因为有生人来,鹅肠村的狗很是叫了一会儿。还好余家和旁边几家没养,不然耳朵都要炸了。
一条没拴的狗跑到余家门外吠,急得余有金抄起扁担冲过去,狗马上夹着尾巴跑了。
余有金对着狗骂了两声,转身把扁担往屋檐下一放,走进堂屋,一脸谄媚:“陆老板,让你见笑了,乡下就是野狗多。”
陆文斌正拿着湿巾擦汗,旁边一台电扇对着他吹,朱秀芳还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鹅肠村的马路没通到家家户户,一条没浇水泥的石子路开到底离余家还有两里,陆文斌下车的时候没料到,西装外套没脱就过来了,等到了余家,满身是汗,余家又没空调,才造成这个模样。
现在,他的西装正挂在司机老刘手上,余家这环境可不敢乱放。
陆文斌来时在院子里看到了鸡屎,正犯恶心,进了堂屋还没坐下鸡又窜进了屋里。
余家赶紧撵鸡,鸡还没撵完,狗又来了,又去撵狗。
陆文斌拧紧眉,看了看这屋子,都是木头家具,地上虽然没垃圾,但是水泥地,拖不干净灰那种。
还是老刘拿湿巾把木头沙发擦了两遍,陆文斌才坐下。说是沙发,也没个垫子,硌得慌。
余家老两口忙上忙下想给客人倒水喝,老刘忙说不用了。幸好他想得周全,拿了矿泉水。
余家一看,也觉得自己的水配不上人家。
陆文斌原本想多留一会儿,好叫这附近人都知道陆家把余蓉蓉接走了、余蓉蓉是陆家千金。但这环境,他待不住了,只想马上走人!
余蓉蓉就坐在他身边。她长得很漂亮,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看着倒像城里人,知道陆文斌要接她去过好日子,也没表现出激动,看起来很稳重。
陆文斌心里满意,脸上愧疚:“蓉蓉,委屈你了,本来一知道你的身份就该接你回去的,但陆玖要高考,怕提前说了影响她,只能等她考完。你不怨叔叔吧?”
余蓉蓉急忙摇头。
陆文斌松口气,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这里到锦城要七八个小时,现在出发,还能赶回家吃晚饭。”
“好。”余蓉蓉有些局促,看向余家老两口。
余有金说:“乖啊,到了陆家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