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寺。
覃牧秋正与无云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摆着两杯白水,和两盒点心。那点心是先前赵端午带来的。
覃牧秋拧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陛下若懂得顺其自然之道,便不会有这些烦恼了。”无云道。
覃牧秋苦笑了一下,看了无云半晌,突然问道:“你从前并不称呼我陛下,怎么如今却改口了?”
“从前陛下并无天子之气,一心想着自己的那方天地,贫僧自然称呼施主。如今陛下胸中已有河山,自然要改口。”无云道。
“可是我没觉得自己胸中有什么河山。”覃牧秋如实道。
“陛下从沽州归来那日,便已做了选择。”无云道。
“我不过是无处可去。”覃牧秋道。
“天下之大,四处可为家,可是陛下选择了回到中都。”无云又道。
覃牧秋重重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无力担起这江山,如今只想快快将这担子交给能担得起的人。”
“陛下所指,可是宁安王?”无云问道。
“是。”覃牧秋道:“在我看来,这天下绝无第二个人比他更能担起这江山。”
无云笑了笑,没有言语。
“你不信?”覃牧秋见无云不以为意,便问道。
无云道:“贫僧与那宁安王交集颇少,不敢妄断。只是照如今的形势看来,陛下无路可选。倒不如顺其自然,既然坐在那龙椅之上,便顺手做些该做之事。”
覃牧秋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这么聪明,不如进宫吧。你从前便是太子门客,我虽不知你为何出家了,但这万里寺除了景色不错,着实没什么意思。”
无云苦笑了一番,道:“贫僧愚钝的很,着实当不得陛下夸赞。”
覃牧秋也知道自己太理所当然了,皇宫那般无趣,当真比这万里寺更让人待不下去。
“我想听你说说……我曾经的事情。”覃牧秋道。
无云凝视他半晌,笑了笑,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望陛下,莫要执着才好。”
“我只想知道,他为何要杀我。”覃牧秋道。
无云一愣,没想到对方说的如此直接。
覃牧秋又道:“你第一次见我便知道我不是李逾,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
无云双手合十,道:“陛下一直都是陛下,贫僧不想知道其他的。”
覃牧秋苦笑道:“你不是不想知道,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你与那个臭道士一样,都能未卜先知。臭道士说,他会不认我,所以将我放走了。”覃牧秋说的他指的是李谨。
无云几不可见的眉眼微动,而后道:“陛下需知,随遇而安方为智者,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我不是智者,也不懂什么天道。”覃牧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虽然住在这寺院里,说话却是道士和尚不分。”
无云苦笑道:“贫僧原本就是半路出家,陛下倒是一语道破天机。”
覃牧秋见无云只是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想让自己追究过往之事,不由有些气馁。不过,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无云应当知道自己便是覃牧秋,只是不知是如何知道的。
是赵清明告诉无云的?覃牧秋回忆了一下和赵清明相处的细节,很快便判定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对于自己的死,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赵清明原本确实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压根没敢想过。
不过,如今一想,便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赵清明记得,李逾是在两个多月前的那一日,好似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一个阴郁冷漠、心思深沉之人,变成了一个冲动任性、毫无章法的人。
赵清明想起那日,对方见到自己的时候摔了一跤,下朝后便去那荒废的院中看了那株枫树。后来对方让自己进凝和殿,赏茶给自己,还给了自己半块被咬过的红豆酥。这是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是这件事,让赵清明开始怀疑李逾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