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风伴随着微微的细雨,卷着满地的树叶,打着滚,在他们的脚边坠落。
远远的天边挂着那颗不谙世事的月亮,微亮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着不知名的路人。
你看它,什么都不知道。
这傻不拉几的月亮,和这个操蛋的世界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才能亮得那么皎洁,又心安理得。
四月想。
她这么想了,便也这么说了。
面前的男人听到她的话,脚步顿了一下,站在了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林四月。”
他叫她,又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四月却突然在那一刻流下眼泪来,她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个冰淇淋冻的,两串泪珠就那么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掉下来。
“不要过来。”
她说。
四月看着他依旧帅气、锋利的眉眼,轻轻重复道:“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程延没有动,他就隔着那两米的距离,一动不动地、沉默又寂寥地像一棵孤独的松。
他们安静地对视着,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却像是恨极了彼此的宿敌。
四月看着他的脸,那张曾经被深深刻在她心上的脸,那份早已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悸动,已经彻底化成了灰烬。
四月想在他的眼里看到怀念、后悔或者温情,却什么都没有。
真…过分啊。
四月想。
他怎么可以依然这样不知所谓地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平静又安逸。
——在亲手毁掉了她的年少快乐之后。
你看啊,他就是用这副冷淡的神情,用这个平静的眼神,用那样冰凉的话语,那么用力地掰开她的每一根手指,亲手杀掉了他们的爱情。
她以为的爱情。
然后潇潇洒洒地回到那人间。
薄情、又寡义。
四月终于移开了眼,刚刚停下的眼泪,又簌簌地掉落,落在她的手上,发出“啪嗒”地一声又一声。
她轻轻地喊道:“程延。”
程延听到了,也动了,他看着她的眼泪,轻轻动了动指尖,抬手想要替她擦掉,却只抬了一点点的弧度就迫放下。
因为他听到她说。
“我真的…好恨你啊。”
“……”
是该恨的。
程延知道。
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恨意了。
后来的程延总是想,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呢,每一滴都落在他的心上,明明在砸着一块石头,却每一滴都像砸穿了一样地疼。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四月终于感觉到了深秋的冷和彻底消散的酒意,她缓缓地站起了身,没有一丝留恋地、越过他,往家走去。
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保持着那个两米的距离,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
四月知道,所以在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她转过了身,看向他。
“别跟着我。”
他没有说话。
四月看向他身后漆黑的夜。
“我一个人走了五年,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从前你没有跟过,现在也不用跟。”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但她猜想,他一定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
……
四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她回到了高三。
那个时候的四月不住校的,她住在程延的家里。
那套程延的爷爷留给他的老房子,像一个快乐又温暖的小天堂。
四月是没有家的,程延也没有。
——在年幼的长子走丢之后,程延的父母一口气给他生了两个弟弟,所以即使找到程延接回家之后,他的父母待他也并不亲近。
程延跟着爷爷长大,这样一个沉默别扭的小男孩,拥有着那样黑暗童年的、孤僻阴郁的男孩,自然不被父母喜欢。
更不用说,他还杀过人。
爷爷去世后,程延一个人住在那套学校旁边的老房子里,他的父母按时地给他打生活费,却从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程延也不需要他们关心,他有四月了。
四月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搬进来的,她背着自己洗得发白的书包,拎着一个装着她衣服的布袋子,就这样住进了程延的家里。
她甚至有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