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双方持斗时?,抱着婴儿躲避的小妾行动艰难,几次撞上敌方的砍刀,她赫然发抖。怀中?的小世子啼哭不绝,搅得人心烦意乱。敌人的目标便是小妾怀中?的幼子,哪怕小妾被军方护着逃,绕开敌人也?绝不可能。这番几次下来,险象环生,小妾面色苍白。她忽地被脚下的尸体一绊,忍着尖叫的冲动趔趄跑时?,前方冷不丁出现一把刀。刀背上的清光照亮她惶恐的眼——
“哇哇哇!”怀里的幼儿哭得更加大?声。
正在此时?,天地清音起,旋律优美、此起彼伏的笛声如春风般,从?人心头?拂过。持刀要砍的蒙面人在这时?一个恍惚,他沉浸在笛声中?醒不过神。小妾的手臂忽然被向?后一拽,她惶恐看去,一个穿黑青色武袍的英俊男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一脚踹中?身后扑来的人的腰腹。
他不动声色地看眼她怀里的小婴儿。
小妾吓得更加抱紧:……莫非又来一个抢她孩子的?!
青年人只是看了一眼,确定?孩子还活着,就不再看。他拽着行动不便的女人在一地尸体中?穿行,周身煞气凛凛,五步一杀人,他眉头?都不皱一下。而就是他的出现,让场中?紧张的打斗不再一面倒。天地间?的清音不绝如缕,丝丝萦绕心间?,小妾不经意抬头?,看到树丛墙头?,苍绿中?,立着一横笛而吹的妙龄姑娘。
那姑娘垂着眼,秀发长衣被风吹得扬起,如水般皱起。姑娘青眉墨眼,立在墙头?,婀娜而貌美,如神女般光华圣洁。然笛声一出,敌方的神智皆在短期间?昏沉沉……
敌方忽然反应过来:“斩教的圣女白落樱擅御音……妈的,主人所料不错,燕王果然跟邪魔歪道?合作了!”
“竟派江湖人伏击我们!”
然此次行动,敌对势力自然有应对之法。笛声中?,咬着牙强行运转真气、从?白落樱的笛声中?转醒的敌方头?领,在唇间?吹一个呼哨,当是时?,尚在人群中?为战的张茂先发现了不对劲。他登时?脚下重踏,跨步向?前。他手中?始终拽着碍事的妇孺,却杀向?那首领。
张茂大?吼:“小白!”
随他开口,四方路口出现了更多的蒙面刺客。笛声一顿,白落樱握笛于胸前,看到许多刺客直接跳上墙头?、屋檐,向?她杀来。她顿时?紧张,咬了下唇,还是硬着头?皮抓住笛子迎上去打斗了。而她的笛声一停,下方原本被控制住、战力变得微弱的敌方刺客立时?迎来了一个反扑。
白落樱从?墙头?跳了下来,衣衫翩跹若鸿。她只一个趔趄功夫,夜神就放开了那个小妾,拖住了差点跌倒的白落樱,并随手一撒,追向?他们的蒙面刺客噗通噗通,下饺子般倒地。夜神低头?查看白落樱有无受伤,白落樱指着他身后惊呼:“世子,世子!”
张茂扭头?,看到小妾又被包围住了。
夜神咬下腮,转身冲进杀阵,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然敌人的数量在增多,小妾这方势越来越弱。当张茂转身杀人时?,听到“恩人”“恩人”的高呼。他没意识到那是在喊他,他随意一回头?,看到那位燕王的娇弱小妾被倒下的马车压住了腿,数个不怀好意的敌人冲向?她。小妾满面惶惶,实在无法,将?手向?上一抛,怀中?的襁褓抛向?了张茂。
张茂一个精神,跳起登空,在半空中?接住了襁褓。他低头?一看,襁褓中?的婴儿哭得脸都红透了。
另一边和敌周旋的白落樱看到张茂拿到了小世子,她一呆:小世子……跑张茂怀里去了?
四方敌人眼见?更多,夜神急促叫一声“小白”,白落樱快速应一声。两人当即汇合,眼看燕王这边要吃亏,他们也?再不恋战。毕竟燕王现在与斩教的合作只是暗地里多,没有放到明面上,甚至燕王都没有许过他们斩教什么……为了燕王奋勇杀敌,就不用了吧?
夜神一手抱婴儿,一手拽白落樱,几下攀墙上树。他轻功了然,人又习惯在黑暗阴影中?走。跳上高处短短几息,敌我双方便都追不上了。而他们再打一会?儿,洛道?当地官府便派了人来查看。敌人撤退,小妾被从?马车下抢救出来时?,望着自己空空的怀抱,立时?脸色煞白——
世子呢?
为什么小世子不在?
那个江湖大?侠,不是来帮他们的么?为什么事后不归还她孩子?她如何跟燕王交代?
洛道?因为一个小孩子乱了节奏,夜神和白落樱则抱着这个孩子,躲开了追兵,进了一个战乱后便无人居住、到处结了蛛网的院落。黄昏时?进入院子,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秋雨,二人无法赶路,当是躲雨为重。站在破了一扇门的主屋中?,怀里幼儿大?概哭累了,这会?儿再没出声了。
张茂挺直腰背站在空地上,被尘土呛了两口后,他很茫然:我为什么把这么个小东西带出来了?
白落樱发怔:“燕王不会?以为我们是偷孩子的吧?我们只是想捡个漏啊……”
夜神淡声:“我们把最大?的漏捡到了。”
白落樱默然。
她扒着夜神手臂,踮脚去看那个被他们捡到的最大?的漏——燕王家的小世子。她头?靠着青年肌肉绷实的手臂,看到襁褓中?的婴儿眨巴着乌黑滴溜如葡萄的眼睛,含着一泡泪水看她。婴儿小小的,香香的,脸颊鼓鼓的……白落樱立刻心动了:“好可爱呀!他都不哭的。”
她话刚落,本在观察四周的张茂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看怀里的小孩子一眼。他只这么随意瞥了一眼,怀里的婴儿眼睛瞪大?,小腿一蹬,立刻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脸蛋憋红,上气不接不下气。
白落樱:“……”
张茂:“……”
张茂气得面黑,白落樱忍着笑,赶紧帮他哄他怀里的幼儿。两人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小孩子还在哭不停,眼见?就要喘不上气了。白落樱想了半天,忽而拍手:“对了,他一定?是饿了!要吃奶的!”
夜神一愣后,松口气,连忙把襁褓抛给了白落樱。白落樱茫然地接过孩子,仰头?看青年是什么意思。就听夜神非常无情地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不关我的事。我是男的,我可没有奶给他吃。”
他望着白落樱。
白落樱抓狂:“我难道?有么?人家还是姑娘家啊!”
两人这样都想推辞,都想把孩子推给对方。然扑到白落樱怀中?的小婴儿似闻到白姑娘身上的香气,凑了上去,哭声渐小了。他巴巴地凑到白姑娘的脸颊前,对着姑娘雪白的面颊,张开无齿小口,便咬了上去。
正跟夜神辩驳的白落樱一声惨叫:“啊好痛——”
夜神被吓住,立刻查看他的小情儿,抱踉跄躬身的白落樱扶住:“怎么……了……”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看到隔着几层秋衫,那小孩儿太?过饥饿了,口水津湿了白姑娘的衣衫。衣襟潮湿一片,然拖着口水,小孩儿不愿意放弃。可是再在怀里躁动,他也?没在那里寻到可口的乳汁。婴儿又开始小声哭,一边哭,一边自觉地拱白落樱,挣扎了很久,坚决地想寻口奶吃……
白落樱吓得花容失色,要把怀里的婴儿抛出去。可是婴儿不肯,弄得白落樱疼痛无比。夜神目瞪口呆,无措地把白落樱抱住。
白落樱眼泪汪汪,抬头?可怜巴巴:“夜郎……”
夜神咳嗽一声,眼睛盯着她被小孩口水弄脏的脖颈:“你、你就稍微安抚安抚他呗……”
白落樱眼睛赤红,泪水旋即要掉,吓得夜神赶紧说:“你你你在这里撑一会?儿,我出去找奶!”
外面下着雨,张茂看白落樱痛得厉害,又心疼她,又觉得太?可笑。他转身冲入了雨帘,再回来时?,抓回来了一个产奶的羊。两人一番折腾,总算把那个喝了羊奶的小孩儿哄睡。等?四周安静下来,白落樱坐在夜神怀中?,气喘吁吁。
张茂一腿曲起。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搂着曲腿坐在他怀中?的白落樱肩头?。白落樱面红无比,又尴尬无比。她脸有些干,低头?揉自己的眼睛,拍了拍脸。张茂低头?,目光时?不时?瞥过白落樱。姑娘低着头?,好似心事重重。
张茂突然开口:“真的很疼么?”
白落樱先是迷茫,然后顺着他笔直的、不加掩饰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衣裳。她面一红,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她心中?羞恼,想她还没嫁人呢……有些事,姑娘家确实很麻烦,不太?好说。
张茂说:“我看一下。”
白落樱:“……”
她抬头?,看向?张茂一脸冷淡的样子。张茂挑眉,面上淡定?无比,但白落樱看到他的耳根已经红了。白落樱眨眨眼,往旁边看,那个小婴儿被他们丢在稻草堆上,正睡得香甜。她心中?动摇,忽而一笑,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被拥入青年怀中?。
黄昏时?笋尖在墙根冒个头?,这时?一阵风过,被粗粗的青草扫过。
沙沙沙,雨点落在屋檐上,青笋长在墙根,簌簌地摇摆,等?着发芽。有草根在风中?翘摇,有细微的情意,在蓬松绽放。清清夜雨,绵绵深夜。青年男女对坐,那雨点儿潺潺,如同落在他们心中?一般。
有姑娘托着腮,轻轻一笑,眉眼弯弯,许多爱,许多情,许多欲语还休。而青年沉静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万物复苏般。
窸窸窣窣的,白落樱小声:“我现在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好麻烦,还好痛……”
她肩胛弓起的锁骨向?里紧缩了缩,瑟微无比:“嗯。”
“夜郎……夜郎,哼,别人在这个时?候,都要说说话,唱唱歌吧。唔,例如我的小情儿,我最爱你。还有很多很多好听的话儿,好多好多梦……”
青年想笑,可是他不太?会?做这个表情:“嗯。”
他犹豫很久,想配合她,尴尬地:“我的小……你真……我说不出口!”
白落樱在他怀里笑得发抖:“……反正,夜郎说话……唔!”她被捂住了嘴,只好干瞪他
夜幕笼罩四野,秋雨绵密。破旧院中?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两人安静依偎。男子沉默的,冷静的,却似荒野中?巡视自己领土的山中?王者般。不出声,后发制人。他抱紧自己喜爱的姑娘,白落樱微微笑,眉眼仍是弯弯的。她拥着望着窗外出神的他、几乎不发声的他,抚摸他粗而硬的发尾,骤然间?不合时?宜想到了一句话——
咬人的狗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