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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1 / 2)


这案子几乎不用审,再没有?比这事实更?明晰的案子,也没有?比这人证更?多的案子,

沈度在第?二日午时就在菜市口杖杀了?英国公家那位表少爷,由头是非常时期行非常法,敢抢赈灾粮,斩立决,无需等到秋后。选的杖刑不是腰斩,自然是因为行刑时间?久,震慑之意更?明显。

他亲自监刑,那人家属想来平素没少遇上?这种?事,在刑场大闹,他只冷冷扔了?一句:“诸位若要?入京搬救兵,还请快些,看诸位的马能不能跑得过本官的板子!”

他向来是不摆官架子的,但这随意一摆谱,架势十足,竟然当?真震慑到了?闹事之人。观刑凑热闹的人,原本也没想到沈度一个知府竟然当?真敢得罪英国公,听到这话?,纷纷呆若木鸡。

沈度开了?口:“苦难在前,未泯善心,方为良民,本官自当?为诸位尽心尽力。”

底下起了?些议论声,他等声音差不多都安静了?,才?道:“若再为恶,或助纣为虐,这便是前车之鉴。”

他声音不大,但在此等前情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议论声不绝于?耳,好半晌才?缓缓消了?下去。

宋宜说要?到场观刑,沈度也没阻她,等人群都散后,才?过来带她往回走,她忽然问:“沈度,你昨日同我说,不过是为活命而已,天下人,都一样。”

“可这些人,值得么?”她有?些茫然地问,“我从前没见?过这些事,可我觉得灵芝的话?很对,父母官护的该是良民,不是刁民。其实她说的是她父亲吧,但对你,我觉得也是一样的。”

“可你也看到了?,人性未泯。”他望了?一眼日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活法千百种?,性命无贵贱。”

宋宜安静了?一会?,忽然很轻声地道:“沈度,帮我把她葬了?吧。这丫头既然故意送死,那就让她留在这儿陪陪她父亲吧。”

沈度应下。

碑是宋宜亲自题好字再命人刻的,用的是“符奚”之名。

她在墓前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道:“沈度,我越来越觉得,因果是个圈。我们好像,没本事逃脱它?的束缚的。”

“怎么?”

“我有?时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你看我们好像一直在走老路啊,从北郡到宁州府,一直跟着爹和大哥的脚步在转圈。三十府台八百州县,这么不容易撞到一块的事,在我们身上?竟然都连成了?串。甚至,兜兜转转二十三年,这丫头又心甘情愿地把命留在了?父辈曾经为之倾尽心血的地方。”

沈度看她一眼,她低声继续:“再往前看,靖安侯、贵妃、圣上?、刘昶、你我……这一切,起因不过是小六当?年的几句玩笑话?和她随意在梅园设下的一场宴罢了?,到了?竟然也是她亲自出来解开了?这个九连环。可从始至终,她在这个故事里,本该是无足轻重的一笔啊。

沈度缄默。

她声音很轻:“若再往前追溯呢,我们之间?今时今日的所有?一切,不都是因为延和十三年那件不能提起的事么?”

“婉婉。”沈度有?些迟疑地唤。

她没应答,只是喃喃自语:“我好像,有?点相信宿命了?。”

她席地坐在旱土上?,眼神落在远处的枯木上?。

偌大一个宁州府,竟无一丝新绿。

“沈度,你去吧。”

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半醒半梦间?随意出口的一句呓语,可切切实实地打在人心上?,令沈度一愣。

她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当?日在北郡我既然松了?口让你离开,日后就必然还有?不断让步的一天。终有?一日,你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的,我拦不住。”

更?何况,她从前以为他来帝京,单纯是为了?他父亲。

如今才?知,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他母亲吧。

当?年的鲜血早已在时间?长河中变得灰暗再逐渐销声匿迹,可少年人长久地陪着最?亲近的母亲,见?过她所受过的苦难,要?如何才?能忘怀?

这必然是一生都会?觉得歉疚的事情。

沈度有?些迟疑,她轻声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可能在外头耗上?一辈子,潜龙哪能一辈子在渊呢?可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原本以为拖上?几年,说句大逆不道的,兴许山陵崩了?呢。那时候再回去,无论新皇是谁,待不待见?你又如何,凭着我爹,总能护我俩一方安宁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那件事,其实你这辈子都不会?放下的。”她冲他挤出一个笑,“我爹当?年有?错,你能原谅他,我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事,我总不能再拦你。当?年的事我不问,你想做就去做吧,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总不会?给你拖后腿。”

她头埋在膝上?,这声音本就轻,偶尔有?一两?个字眼让人模模糊糊辨不清,可她语气里的自责掩不住:“我原本想,哪怕你非要?走这一趟,至少等我爹回来,他在我也安心些。但其实,你应该也不太需要?他帮忙,毕竟你连首辅大人的情都不愿承。”

“婉婉。”他忽然不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蹲在她身侧,轻轻将宋嘉平当?日说再不会?出口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当?年的事,同岳丈没有?关系,岳丈当?年已经做到极致了?,哪能要?求他为了?旧友抛妻弃子呢?”

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这般唤过宋嘉平,宋宜抬头看他,眸子尚且湿漉漉的,昨日未掉的眼泪在今日加倍奉还。

她很认真地道:“这丫头从进宁州府开始,就各种?不对劲,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起旧事难过,可她其实是在为她父亲叹惋吧,明明不是他的错,却要?因为这些无知者送上?性命。她心里到底有?多煎熬呢,不忍见?他们受苦,可也不敢相信竟然就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所谓饥民,让他清廉了?一辈子尽心尽力为民的父亲丧了?命。”

“那句‘吾名符奚’就是说给我听的,好让我给她刻碑呢,罪人是不配有?姓的,她这一辈子都没用过自己的名字。到如今,总算不用为着苟且偷生,而再不敢用真名了?。”

她静静注视着他:“你去吧。不管是济世济民也好,还是单纯想要?回京,我都不拦你了?。要?不是灵芝这丫头,我兴许还得再用些时日才?能明白,人心底的执念与煎熬,不是一个惜命就能够阻止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只是道:“快去快回。”

他迟疑了?下,知安慰也无用,轻声道:“那你听话?,安安心心等我回来?”

他这次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她忽然惊觉,从含元殿始,到北郡止,其实他每次这样说,她从来没有?一次听过他的叮嘱。但他还是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这么叮嘱一遍,却从不强迫她。

她低低“嗯”了?声:“我不等你,又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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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在翌日午时入了?京,他犹豫了?下,先去找了?褚彧明。

褚彧明见?他来,难得夸了?他一句:“还以为还要?等上?几年,倒比我想象的要?回来得快上?许多。”

他咳嗽了?不止,沈度看他,他摆摆手:“说来丢人,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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