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二十,梅蕴和早就上?班离开?了。
这两天梅雍外出访友,不?在家中。
梅景然倒是醒了,小小的人,拉着不?停打哈欠的梅存和,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爸爸,说好要送我去上?课的,你?再不?吃饭,我就迟到啦。”
梅存和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打招呼:“早啊小意。”
钟意笑着说:“堂哥早。”
梅家的早饭一?直都清清淡淡的,素菜小粥,配一?份冬瓜排骨汤。
钟意吃过了饭,搭了梅存和的车,去了东关小学。
就像以前一?样,她上?课,课间调节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与部分家长在微信群里沟通,通知期中考试事宜;空余的时间埋头写备课教?案,她试图让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以暂时逃避感?情问题。
午饭是在教?师食堂里吃的,梅蕴和没有发短信过来。
徐还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大概是知道自己泄了底,他现在安静如鸡,缩在病床上?装死?。
倒是傍晚的时候,宫繁过来探望钟意了。
她还不?知道钟意和梅蕴和吵架的事情,只?是思念女儿,又闲来无事,才过来瞧瞧。
钟意气色倒还好,不?过似乎心里藏了事情,眉眼间有化不?开?的郁结;宫繁原本打算瞧过就走,看她神色郁郁,决意留下来住一?晚。
很快,宫繁就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都九点了,梅蕴和还没下班?
钟意心不?在焉地说:“大概是工作忙吧,可能在加班。”
大概,可能。
凭借着这两个词语,宫繁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女儿是不?是和梅蕴和闹矛盾了?
平时钟意提起梅蕴和,笑意是藏不?住的;现在呢,不?见喜悦。
宫繁问她:“你?们吵架了?”
“没有,”钟意下意识否认,慢慢又说,“只?是有点小矛盾而已。”
她暂时还不?想让母亲担心。
哪怕是得到了钟意的回答,宫繁还是不?能相信。她犹豫了一?阵子,问:“蕴和在外面……有人了?”
“……没有,妈,你?想到哪里去了,”钟意哑然失笑,“他不?是那种人。”
钟意不?肯告诉宫繁实情,宫繁也无法;她瞧钟意表情平静,无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木头样的女儿。”
……梅蕴和还偏偏就看上?了这一?块木头。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宫繁催促她,“别是路上?遇到什么事。”
钟意无奈,只?好打了过去。
只?响了一?下,便接通了。
传来梅蕴和的声音:“怎么了,小意?”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在母亲的目光下,钟意只?能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点,不?带负面情绪,“已经这么晚了。”
那边有瞬间的安静。
紧接着是一?声响,似乎有重物落地了。
“我马上?回去,”梅蕴和说,他又补了一?句,“马上?,你?等着我。”
“嗯,路上?注意安全。”
钟意放下手机。
刚刚那番对话,宫繁听得是一?清二楚。
——哪里是两人闹矛盾,听起来,倒像是钟意单方面给梅蕴和气受,梅蕴和还眼巴巴地要贴过来。
宫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只?涩涩地补充一?句:“你?以后对蕴和好点吧,毕竟他帮了我们家那么多……”
看吧,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梅蕴和对她多好呀,她要感?激涕零地去回报所有吗?
钟意定?了定?神,缓声说:“妈妈,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宫繁讶然地看着她:“你?这傻孩子,又说什么胡话?”
“我知道,您芭蕾跳的好,后来因为结婚生子,不?得不?放弃;您从小送我去学芭蕾,也不?过是想完成您的遗憾而已。只?可惜,我实在没有您的天赋,”钟意压抑了一?天,总算能在这时候把话说出来了。
她很平静,这不?是宣泄,只?是在冷静地阐述。
“就像刚才,您觉着梅蕴和对我好,我要感?激,要回报他——”钟意摇摇头,“但这不?是回报不?回报的问题,妈妈。我和他之间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不?要那么想当然地让我去做某些事情,我不?喜欢这样。”
宫繁站起来,皱着眉:“好了好了,我这还不?是为你?好,长篇大论做什么?又不?是逼着你?……你?自己做决定?吧。”
宫繁果然还是老样子。
她习惯了做家长,固执地认为,钟意就该听从她的话,乖乖地按着既定?路线走。
前二十多年,钟意确实很乖。
但近一?年来,她开?始反抗了。
“总而言之,梅蕴和是个好归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要老是闹小孩子脾气,”宫繁总结,“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梅蕴和接到钟意电话的时候,其实在思考。
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解开?面前的困局。
梅蕴和反思自己的行为,发现之前的心态确实有所偏差——当初与薛廉见面的那个雨夜,他的确是将钟意视作掌中物。
前三十年来,梅蕴和没觉着自己的想法有丝毫问题。
但如今,他开?始认真?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脑海里大概有个雏形的时候,钟意打电话过来了。
她在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梅蕴和呆怔住。
钟意是不?是没有那么生他的气了?
这个认知让他狂喜到失措,他站起来,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文件。
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会?马上?回去。
道歉,然后好好地和她谈一?谈。
回到家中,他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门没有上?锁。
钟意半坐在床上?,背后面垫了个枕头,旁边依偎着话梅,在低头看书。
“我回来了,”梅蕴和坐在床边,轻声说,“小意,对不?起。”
钟意把书放在一?旁。
“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小意,”梅蕴和说,“之前认为你?很容易被欺负,但现在看来,完全是我想错了。你?很理智,也很聪明,这样很好,你?可以自由地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试着去触碰钟意的手,而她没有拒绝。
梅蕴和看着她的眼睛,微笑:“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