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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1 / 2)


书屋前熙熙攘攘挤着人,挨肩擦背,罅隙窄小,田婉静心里不愿站在这么个简陋的地方食糕点。

四周扫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吃食铺子,跟三哥打着商量:"这里我怎么咽的下去,我要去那铺子里点些好菜,站得这般久我腿都酸死了。"

三哥思量许久,想起家里那几个只疼女儿不疼儿子的妈妈们,脊背打了个颤,要是家里几个女人轮着番的来谴责他,他实在遭不住。

终是良心发现的松了口,大手一挥:“也罢,我在这排着,你进去等我。”

得到允话,田婉静提起裙摆,就朝吃食铺子里走去。

跨进门槛,先是四周看了看,大堂还算干净。

许是这巷子确实偏僻,屋内只一桌客人,那人坐在长条木凳上,不慌不忙地端起木箸夹菜,倒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外面虽有一群人,可那都是排队买书的,不敢随意走动,让别人占了便宜。

她看了那人一眼,顿了顿。

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那人又看了一眼,随即无比自来熟的上去跟那人搭话:“原来是你啊。”

男人的木箸一顿,掀起眼皮觑了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垂下眸,夹了一筷子鱼肉到碗里。

田婉静见他不理她,又追着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林才知渐对这股聒噪心生不耐,搁下木箸,用他那双温润如水地眼睛,直直瞧着女人。

他希望这女人可以识趣点,自发离开,毕竟他不悦的情绪已是反在脸上了。

但,女人视若无睹。

许是他天生长了双不形于色的温润眼睛,见他望她,竟还直接对上了他的目光,眼角弯弯:“上次你送了我一副漂亮的了不得的画,你还记得吗?”

林才知蹙起眉,略做思忱,他没送过什么画,他从不送画,也不爱画。

家里的老爷子,是不允许一个不爱画之人,把自己的作品拿去送人的。

送与不送,他是不在意的,但老爷子发话了,他就没必要跟老爷子顶着干。

可他的画又确实好,老爷子只肯让他展览,展览过后就都会被锁进一间屋子里。那些画老爷子不烧,也不让他拿出去,就锁在那间屋子里。

老爷子曾气急败坏地骂过他,说什么时候他能画出林家该有的样子,这些画他才有碰的权利。

画不出,就一辈子都没机会碰。

老爷子说,他配不上他的画作。

林家风骨,他不知道什么是林家的风骨,他感受不到。

那对于他来说完全是虚无缥缈的,所以老爷子把他的画锁了。

甚至成品出了以后,摸都不会让他摸一下,他觉得无甚所谓,左右不过一幅画,锁就锁了,不是什么稀罕事。

家里兄长叔父们的文章,他曾观读过,虽好却不及他,可老爷子看不上,老爷子觉得他的文章有问题。

他的文章,不论拿出哪一篇出去,都受人极尽追捧,他知道老爷子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真正看不上的,是他的态度,他可有可无的态度。

这是他没办法,也无力去改的。

他努力尝试过他的热情,可他做不到,他没有热情,他提不起那种狂热执着的劲儿头。

他也不想再去勉强自己,现在的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是以他的字画从不送人,但这女人说他送了一幅给她。

还是一幅,漂亮的不得了的画作。

这种画若被他画出来是一定要被烧了的。

他提了下眼珠子,详察女人,他好像是画过一次,一次他手痒画出来的弃品。

原来,他还真违背了老爷子,送了一幅画出去。

只是他不记事,确实将这事给忘了。

那日他记得自己说过,那不是出自林才知的手笔,落了心,他就没心思再跟这女人搭腔,一直没有言语出声。

他空腹一早上,方才也没吃上几口,只想垫垫肚子。

但她太能说,也不知道这股子能唠叨的劲儿,都是从哪学来的。

碎碎念个没完。

女人自作主张地坐在了他对面,嘴巴里张张合合,一直没停过:“上次书屋我也没这般多的人啊,今日却排成了长龙,上次在那店铺见到你,你是那店铺里的伙计吗?”

鲜活的、不谙世事的,浑身带着明丽色彩地女人。

他小时,渴望着这样的女人。

他渴望着她们那样鲜明的生活,他从没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见过这样鲜活的、带着色彩的气息。

他甚至还丧心病狂的想过,若他投胎时投成了女子,他的生活许就不会像一汪死水般,让人感到窒息。

许心怡小时身上有,有那种气息,可随着年岁的增长,那种气息越来越淡,他本就见她见得少,前阵子偶见一次,发现她身上的鲜活已经彻底消失了。

小时没有特意去寻许心怡,是因为她身上的鲜活,大部分女孩都有,只不过她身上多些。

他以为许心怡会保持的长久些,可也不过如此。

到他这个年岁,已经不再去执着那些事情了,可这个女人,是他见过最炽烈的,更何况是在她这个年纪,还能持续住的。

他小时见过的鲜活女孩子,都随着成长而一点点消逝,他不知道是这乱世对她们的影响,还是其他因素。

总之,她们都或被时间、或被生活磋磨的一丝不剩了,她们都顺应时势,变成了一个完美无瑕地、成熟的名媛。

现在,在他不再执着的年岁,遇见了一个,还没被蹉跎过的女人。

方才他本想斥她走的,毕竟要食饭,他食饭时最不喜人扰他,但从女人落坐,一直聒噪地没停过,他改了主意。

他没阻过女人的喋喋不休,可女人的询问,他也从没答复过。

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

端看着女人专心致志地跟他讲话,讲些在他看来,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废话。

女人忽伸长手臂,青葱玉手指着外面那间书屋:“我三哥说,那书屋今日售卖的是林才知新出的一本书籍,只售今日,今日过了就没了,这林才知怕是读了不少书,才能读成现在这般厉害。”

她三哥也爱读书,成日里泡在书里也没见三哥能出本书,更何况还被人追捧成这样。

田婉静十分的感慨:“我三哥也是个读书人,可脑子都被读傻了,怕是这人的脑子比我三哥还要傻,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男人从未搭过她的茬,可他送了一副她欢喜到心坎里的画,她对他格外的宽容。

她觉得他就是个好的,所以当男人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出声开口时,她还有反应不过来

“他不傻,却是性子不讨喜。”

田婉静有些莫名,外面又突然一阵喧哗。

她伸脖子朝窗格向外看,发现书铺门口忽出现一人,乌泱泱排着队的人,见到那人明显的激动异常。

书铺门口都是慕名来买林才知的书籍的,那人又一副主人样子,站在铺子门口前,跟那些人客气地拘礼打招呼。

再加上人群里的沸腾反应,她就以为那是林才知。

她转头就跟男人腹诽道:“那是林才知?怎么长得油头粉面的。”怪不得不讨人喜,这副油头粉面的模样她都不喜。

男人沉默不语,端起木箸似是想继续食饭。

恰巧这时田婉静的菜品好了,她让伙计都端到这张桌子上,还很大方的开口:“你不要食你那些了,都凉了,食我的,我请你。”

林才知没开口,却动了她的菜品,她也端起木箸开始食饭。

他的菜品确实都冷掉了,口感略差,女人提了嘴他也没拒绝,左右最后付账的时候,一道就都给结了。

一顿饭食到尾声,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田婉静听到声响转头看,发现是那油头粉面的林才知,可这人一开口就给她说蒙了:“才知,你的好日子,还要叫祖父派我来给你忙活,我忙得七晕八素的,你在这躲清闲。”

林才知睨了他一眼,没搭腔,撩起袍子起身去付账。

回来时,客气的对田婉静拘了个礼:“小姐慢用。”

顷后又对着那油头粉面的男人说:“走吧,铺子里的账还要你合对一下。”

那油头粉面的男人步在林才知的身后,损得骂他:“合着你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么点子账你也派给我做,这么大年岁了要脸不要?”

这间破旧的书屋,平日里没人来,地方偏的很,再加上屋子里的小书籍种类也不多,就更没人来了。

几乎是贴着钱维持的,林家有专门的书屋,他们的书籍文章都是放在那售卖的。

可这次也不知道林才知发的哪门子疯,非要在这小巷子里售卖。

这书屋只有林才知愿意来,老爷子就把这书屋派给了他管理。

说是管理,这位爷可从来没管过,每个月的账目还是他来对的,账少,零零看几眼就对出来了,就这么点事还要他操心。

他不来,林才知就会找到老爷子,含沙射影的告了一状,他回来准会挨老爷子一顿呲儿。

在林家,老爷子最看不上的孙辈有二。

一个是他,一个是林才知。

老爷子看不上他油头粉面的行头,而林才知是哪哪都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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