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澜,这么晚你去哪里啊?”
葛青和严冬云住得远,他们往回走时,恰好看见易沉澜走过来,浑身的戾气仿佛凝成了尖刀,让人靠近都忍不住战栗。
他神色极为不正常,葛青心下一沉,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易沉澜的声线像是裹挟着冰碴,细听之下才能发现微弱的颤抖,“晚晚不见了。”
葛青一顿,与严冬云对视了一眼,他的心中像是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快的让他抓不住。而易沉澜却没有再与他多说,大步绕过他们向前走去。葛青回头看着易沉澜的背影,忽然大脑“轰隆”一声。
“慢着,你说……晚晚不见了?”
葛青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刚才见过的,那个囚车里的姑娘。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让他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你什么意思?”易沉澜扭头,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双目赤红,快被逼到绝境了。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葛青摇着头,惊恐的看了一眼严冬云,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一阵又一阵的白光闪过,“我们、我们刚从刑场回来,我看见……我、我感觉,我不知道……”
他灵巧的舌头打了结,说的语无伦次毫无逻辑。明明什么也没说出来,可蓦然间易沉澜听懂了他的意思。
易沉澜的眼睛倏然睁大,漂亮的凤眸中褪去了风华,只剩无尽的惊恐。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眸,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落魄的厉鬼。
他就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剑,脸色难看的像个死人。忽然间,他猛的转身飞掠而去,速度快到化为一阵风影。
……
暗夜中的火光仿佛一头凶猛的巨兽,叫嚣着要叫人吞食腹中。火苗残忍的缠上舒晚的裙摆,舔舐着她的肌肤,铺天盖地的灼痛袭来,舒晚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
她不喊不叫,只是虚弱的挣扎,倒显得万分可怜。
一开始还有人怒骂点评,可见舒晚一直无力的颤抖着身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渐渐的,那一点着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黑夜中只剩偶尔响起的“轰隆”惊雷声和噼啪的火光声。
没有死前恶毒的咒骂,没有拼命诉说着自己的不公,没有不甘,没有怨怼,只有微弱的挣扎和无声的呜咽。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不知为何,没有人感到任何快意,反而有点点不安涌上心头。
“好像有点残忍……”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声。
“给个痛快得了。”
“我说要不然放了吧,这样感觉……怪欺负人的。”
“是啊,算了吧,趁还没烧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好像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善心大发,看着刑架上不断痛苦挣扎的柔弱少女,心中渐渐生出一丝不忍来。
钟萧挠挠头,他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收场,然而他确实也觉得这行为怎么看怎么没意思。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他高声说道:“算了算了,把火灭了。”
几个弟子立刻应了“是”,便向刑架走去将火扑灭。火光消失扑上来滚滚黑烟,舒晚垂着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就在此时,只听“咻”的一声响,一把匕首猝不及防的破空而来,穿过那几名弟子身体的间隙,直直的扎入了舒晚的心脏!
什么人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慢慢褪退去。
舒晚胸口的鲜血泊泊流出,她的双唇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慢慢的眨了一下眼,身体一下变得格外轻盈,痛楚好像都消失了,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她的眼前太模糊,几乎没有任何光线,那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最后的幻觉,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阿澜师兄,对不起……
舒晚的眼睛慢慢合上。
本来这个时辰,我该对你说一声生辰快乐的。
……
易沉澜奔至刑场,一眼便看见了刑架上的姑娘。这一眼,足以将他彻底撕碎。
舒晚被紧紧绑缚在刑架上,小脸毫无血色,侧脸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裙摆被烧得破烂。她毫无生气的微微垂着头,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紧紧闭着。
她看上去太安静了。
易沉澜脸色惨白,嘴唇却微微泛着乌紫,直直的看着前方,僵硬着动弹不得。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有无数的尖刀将他的筋骨都斩碎,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流干净了。
忽然,易沉澜像是反应了过来,拼尽全力拖着脚步向前跑去,向来强大沉稳步履从容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这条路应该是很短的,他却觉得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明明晚晚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感到她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他的心脏被什么人挖出来扔在了地上,毫不留情的被一点一点碾成泥。他胸口空荡荡的,冰冷的风呼啸着灌进去,像无数淬了毒的钢针,在他身体内部恶毒的穿梭,杀了他一遍又一遍。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易沉澜踉跄着脚步走到舒晚面前。
曾经让舒晚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的绳子,被易沉澜轻而易举的扯断。
舒晚的身子软软的滑下去,易沉澜将她接了个满怀,她的身躯冰凉,易沉澜的怀抱同样没有丝毫温度。
“晚晚……晚晚……”
易沉澜的大手覆在舒晚冰冷的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利刃般,让他的手掌有一种被绞碎了的错觉。他的目光顺着舒晚的脸颊慢慢下移,越过她胸口的尖刀,肿胀的双腕,焦黑的裙摆。
他的嘴唇越发的泛着紫色,猛然间一声呛咳,“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晚晚,你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好吗……”
易沉澜将舒晚冰凉娇小的身躯抱紧,他的骨节都泛了白,浑身不可抑制的发着抖:“晚晚……我求你了……我好害怕……求你……看看我吧……”
舒晚一动不动,往常易沉澜皱一下眉也要心疼的人,如今闭着眼睛靠在易沉澜怀里毫无反应。
“晚晚……你跟我生气了么?是因为刚才我没有回头看你?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易沉澜将下巴抵着舒晚的发顶,喉间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小动物濒死前的绝望呜咽。
“你不是说要补给我两个吻么……你不是说要给我过生辰么?”易沉澜捧着舒晚的脸,用脸颊贴着她,感受这心脏被反复凌迟的痛楚,“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晚晚……你一直都疼我的……别对我这么狠……我受不住……我受不住……”
易沉澜又呕出一口血来:“晚晚……我好疼啊……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疼啊……”
“救救我啊……别不理我……”
“我们要回家了……”
易沉澜抖得不成样子,他的世界倾塌破碎在眼前,他被废墟砸的血肉模糊,天地无光,寂静无声。
脸颊忽觉冰凉湿润,易沉澜怔怔地伸手去碰,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涌出泛着红色的液体,他哭了,原来他也会流泪。
可是他哭了,怀里的姑娘也不曾睁眼瞧他一眼。
“啊!!——”忽然易沉澜发出了一声极凄惨的嘶嚎,似哭非哭响彻天地,凄厉而破碎,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轰隆”声响,天地变色,倾盆大雨倏然而下!
易沉澜紧紧的抱着舒晚的尸体,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寒气和死气萦绕着他,他闭着眼睛,仿佛没有了呼吸。
“公子……”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易沉澜浑身一震,仿佛被人从黄泉路上生生拽回了魂魄,他缓缓睁开眼睛,怔愣了半晌,徐徐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看过来,所有人却呼吸一滞。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眼睛。
漆黑的凤眸没有任何光亮,满目的血红色泯灭了所有情绪,褪去了人性,他看上去像是一把入魔的屠刀,只剩杀戮。
血染山河,天地无暇。
……
舒晚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将她的发丝打湿,苍白可怜的贴在侧脸上。
“阿澜师兄……”她听见自己叫出了那个心底回响了无数遍的名字。
她可以说话了?是谁救了她?
舒晚愣愣的眨了下眼睛,她没有死么?
脸好痛……胸口好痛……手腕好痛……全身都痛……
她仓皇的张望着,想找寻那个让她心安温暖的身影,扑到他怀里大哭诉说委屈,让他抱抱自己,温柔的亲一亲自己。
然而四处一扫,舒晚的心脏直直的沉了下去——雪白的墙壁,简洁的摆设,米白色的窗帘柔软温馨,桌上还放着一个烧水壶。
这……这是……
时隔一年再看这些东西,她反而有一种穿越异世之感。
她穿回来了么?
舒晚怔然的翻身下床,一动之下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病号服?
仿佛逐渐觉醒了各种感知,舒晚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久违的、陌生的消毒水味。
她在一间病房里,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脚的僵硬提醒着她——她好像沉睡了很久。
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