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五年,冬末,十二月二十八。
林秀安扯了扯肩上的大氅,口里呼出一口白气。抬手眺望了一眼对面的玉秀坊,依旧的歌舞升平,仿佛一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九爷今日又要去玉秀坊?”时辰尚早,筝蓉循例检查一下楼里,在门口瞧见了林秀安。
林秀安点点头,“小蓉蓉,你说今年洛阳会下雪么?”
筝蓉淡淡一笑,提她理了理大氅的领子,道:“往年也没怎么下过,今年还算暖和,怕是也不会下了。”
林秀安轻叹一声,仰头望天,“莫说,有时候倒还怀念北凉的冬日。”说着她伸手在空中上下摆着,“鹅毛大雪,倾天而下,银装素裹,甚美。”
筝蓉也抬头望天,耳畔听着林秀安的声音,仿佛能看到那漫天的大雪一般。
林秀安的眸子渐渐暗淡下来,“第一年到北凉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天竟是能冻死人的。”筝蓉一把抓住她僵在空中的手,扯了回来拢在袖子里取暖。
“爷若是要去,便早些去,也早些回来。”筝蓉转了话锋道。
林秀安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没再言语,便去了。筝蓉看着她的背影在艳阳里一点点变成光晕,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来。在玉秀坊探了一月,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倒是知道了一点,玉秀坊的人没藏着掖着,有秘密的人只有叶琉苏。而且藏的之深,连琴归晚等人都未曾发觉。
一开始筝蓉也不明白,这叶琉苏待琴归晚八人可谓如同林秀安待她们一般,情同亲姐妹,那为何又要隐瞒?时间久了,筝蓉便也想明白了,不过是为了这八人的安危着想。这般情形,倒跟林秀安一般相似。恐怕林秀安心里也是最清楚这一点,虽叶琉苏在明,她在暗,却一直没有对叶琉苏有何动作。
璞玉说九爷是为了护她们周全,筝蓉是信的。可如今,她又有些动摇,从前林秀安却是只为护她们周全费尽心力。现在她却觉得林秀安心里不止装了她们,还装了旁的东西,比她们更为重要,比她们更为庞大。
她带着疑问找到璞玉的时候,璞玉没明白她的意思,倒是一旁的醉窈一脸媚笑,似在意,又似不在意的道:“殿下心里,装的是天下。”
于她们而言,这是不可思议的。于林秀安而言,这又是必然的。
她始终是林氏子孙,始终是皇家的人。她的才华她的武功皆在林素之上,林素可得一国之君,她又如何不能心怀天下?这是璞玉的说的,璞玉最后还说,即便出了宫,她们的太平日子也该到头了。
林秀安不知她们如何想,也不想管她们如何想。提了不少好礼来玉秀坊,八个姐妹人人有份,还为叶琉苏特意备了一份。
叶琉苏便上了好茶招待一番,难得今日林秀安打扮的有模有样,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倒叫众人刮目相看了两眼。
“往年你们是怎么过除夕的?就在这玉秀坊里么?”林秀安啐了口茶,直夸秦紫纱手艺长进不少。
叶琉苏点头,“玉秀坊便是家。”
林秀安神色一闪,笑道:“不若今年,我们一起过吧,你们来泊秦阁。”
叶琉苏微微皱眉,棋知微先开口道:“九爷如何能在宫外过除夕?只怕到时皇上要龙颜大怒,怪罪于我们。”
“不会的。”林秀安摇摇头,林素怒不怒她不不知道,慕容瀛只怕还因江川一事对她耿耿于怀。
“说的也是。”叶琉苏淡淡一笑,“九爷多年未在宫中,皇上只盼能与九爷多多相聚才是。”
林秀安眯着眼瞧叶琉苏,今日叶琉苏抹了淡妆,峨眉往上轻佻,眼睑描了红色的飞霞,唇瓣上了粉色的唇脂,好看的令人发指。林秀安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就见叶琉苏也格外安静的望着她。
不知谁咳嗽了一声,两人才均都回神,叶琉苏脸颊微红,林秀安厚着脸皮道:“也不满你们说,那皇宫早就不待见我了,不过是空有个长公主的名号罢了。”
“九爷这说的什么话,”棋知微皱眉道,“九爷生来是公主,不管有何改变,这身份是无论如何也变不了的。”
林秀安裂嘴苦笑,指着棋知微道:“你这口气,倒与璞玉越来越像。”棋知微瞪了她一眼,别过了脸。
望了望外边的天色,林秀安一拍桌子起身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戌时恭迎大驾。”说罢,她也不等众人回应,径直自己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