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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堂议(1 / 2)


“契丹主何德何能,敢居帝位,真当我中原无人?”刘知远话落,堂间沉寂了小片刻,由兴捷军都指挥使刘信率先说话了,发表了一番愤慨,辄转近来已算老生常谈的话题:“兄长,晋室既亡,国民无依,还请速加尊号,号令四方,以敌北侮!”

刘信是刘知远从弟,为人凶暴,无甚才能,只靠着刘氏宗族的身份得以居河东高位。似这等意见,或许是他的想法,但措辞都是临来前找幕佐给他提前打好腹稿的。近来,在刘知远面前积极劝进的河东文武中,便有他。

毕竟是刘家人,纵使没有什么深远透彻的见解,却也能感觉到那难得的机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在这个时代太过于常见了。

看向刘信,刘知远不置一词,好像在等着他的下文。只可惜,刘信肚中已无货,愣愣地望着刘知远,不复多言。

还是刘崇接话,拱手向刘知远,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劝道:“兄长,信弟之言有理,当今天下,除了您,再无力挽狂澜、再造乾坤之英雄。”比起刘信,刘崇看起来显得沉稳一些,但那双眼睛中的希冀却是一点也没能掩藏得住。

只可惜,同样没能得到刘知远的积极反馈。严肃的面庞间,凝着一个令人生畏的表情,刘知远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人,想要兼取建议。

见状,节度押衙杨邠开口了,缓缓说道:“大王,契丹主有席卷天下、并吞八荒之心,既据中原、河北,威及关右,河东又岂能独善其外。大王虽两度遣使输诚,然遣精兵据守关隘,既有防扼之举,又有忌惮之意,以契丹主的狡猾,又岂能不察。大王乃晋之元勋,德高望重,又拥王业之地,以如今之局情,不进则退,还请速断之!”

杨邠的态度也很明确,劝进!

杨邠在刘知远手下,渐有霸府首臣的意思,他这番表态,彻底引爆了诸文武的共鸣。很快,在场诸人,相继发言,或多或少地,都表现出积极的姿态。

唯有牢城都指挥使常思尝试着提醒了一句:“契丹饮马大河,有数十万虎狼之卒,横行中原,以河东之力,恐难敌之。要不......还是再观望一二?”

常思年纪不小,一头老发,精神却十分矍铄。此人起于军卒,却无多少战功,能力平庸,得以居将位,只是运气好被刘知远看上了。不过此人与郭威交情匪浅,郭威微末时,常衣食其家,待之为父叔,哪怕至今,私下里仍旧称呼其为常叔。

大概是也觉察到自己语气显得太过软弱,众目睽睽下,常思讪讪一笑,又赶忙转变口气赌誓说道:“不是末将怯敌,长契丹威风。大王但有令,末将筋骨虽老,却敢提剑上马为大王冲锋陷阵!”

闻其所表忠心,刘知远有了些反应,抬手止住表情激越的老将,淡然说道:“你这是老成之言。契丹军强,这是不争的事实,便是孤,想到那足以踏平江山的铁马金戈,亦难免心生忌惮!”

刘知远话里,满是对契丹的忌惮,但观其表情,也仅是忌惮罢了。处在这个时代,作为一名合格的枭雄,野心激起的时候,别说几十万契丹大军,纵使再倍之,亦不可能不战便即纳土献降。

这个时候,史弘肇奋然而起,神情激越,朗声说道:“契丹拥兵虽众,我却不惧!我就不信,三十万契丹,尽是强兵悍卒。大王雄立河东,兵强马壮,有数万横磨剑士以为凭,何惧契丹?”

史弘肇这激昂之语,慷慨之辞,还是很提气的,刘知远看向他的目光中都不禁流露出赞赏之意。此人虽然暴躁、粗俗,刚愎、自傲,但那份胆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再加时常表现在嘴脸上的忠诚,却是甚得刘知远亲信。

不过,总归有人不买他帐的,一道稍显阴恻的声音自旁边沉沉响起:“横磨剑?史将军豪气干云,直冲云霄。呵呵,看起来,您是要学那景延广了!”

出声的是两使都孔目官王章,这位是刘知远手下的干吏,与杨邠共掌政务,主官钱粮。

景延广是后晋朝的“大人物”,也是行伍出身,以箭术与膂力著称,曾仕后梁、后唐、后晋三朝,不过真正崛起,还得在跟随晋祖石敬瑭过后。在石敬瑭引契丹为援,南夺中原、代唐立晋的过程中,立功不小。

等到石敬瑭内外交困,忧愤而亡后,被倚为托孤大臣,当了好一阵子权臣。当时少帝石重贵继位,秉政的景延广进行了一场由上而下的“反契丹”运动,一番“愤青”动作下来,使得耶律德光与石重贵“爷孙”义绝。

在这个过程中,“横磨剑”这个梗便产生了。当时景延广对南来问责的契丹使者乔荣做了一番强硬的回应,其中有一言曰: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这话说得是慷慨激越,豪情盖天。

但遭契丹南侵之后,景延广立刻将自己说出的话吃了回去。契丹灭晋,一共有三次大规模南攻,前两次都为晋国挡住,还有不小斩获胜果。晋国诸军将士,不畏北狄,浴血死战,反倒是景延广,领兵而畏战,临阵而怯敌,表现得十分窝囊。及去岁契丹再度大举南下,耶律德光入汴,受不住“挑动国战”的罪责,畏刑而扼喉自戕。

王章拿史弘肇来类比景延广,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史弘肇虽是这个时代批量造就的标准武夫,粗鄙易怒,好武厌文,脾气十分暴躁。他对“横磨剑”这个梗虽然不熟悉,甚至有些茫然。

但王章语气中的那些许讥诮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得到的,易怒的性情顿时爆发了,脸红脖子粗的,怒目而视之,厉声道:“是又怎样?你待如何?”

“在大王面前,下官能如何?又岂敢如何?”相比于史弘肇之厉色,王章则显得很有风度的样子,迎着其凶狠的目光从容道:“下官并无他意,只是想提醒将军,骄兵易败,更遑论,在契丹大军面前,我等还没有骄矜的本钱。军争大事,生死攸关,不可不慎呐!”

王章的话似乎提醒了史弘肇一般,下意识地瞥了眼刘知远,但见其严肃的表情间多了几分沉凝,心头一跳,赶忙请罪:“末将失态无状,请大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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