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何故如此匆急?”其妻坐在马车上,搂着一双子女,忐忑地问道。
已是平旦,天色晦暗,隐隐能听到黄河水声。赵修己此时哪里有在李守贞面前的病态,见夫人担忧,出言安抚道:“我这是提前避祸啊!”
“节帅对朝廷诸多疑忌,叛意已盛,劝阻不得。然其欲以河中一隅之地,抗天下之大,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祸事不远也!”
赵妻是不懂这些的,只能跟着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还乡里吧!”赵修己道。他,还是开封人。
行路间,不由回首望了望,赵修己抚须长叹:“自天福年间,我便追随李守贞,辗转数镇,没曾想却是这样的结果。数年之功啊,也是我识人不明啊”
有李守贞的手令,风陵津北岸的守卒,干脆地放行了。这种时间,南渡之后,直接被潼安军收押盘问,杨业得知消息,延请之。老家是回不去了,无奈之下,赵修己只得暂时栖身于潼关杨业帐下。
不管李守贞那里如何夜郎自大,刘承祐这边,东归之路很顺当。
此次西巡,惩贪官,治恶吏,打击勋旧豪右,整不良之风,释土地,增籍户,鼓励生产,绥宁人心。召抚节度,布置河中防控扼。细细算下来,倒也做了不少事。
另外,苏逢吉下狱,冯道使河中,史宏肇守西京,随行的三个宰臣(史弘肇有同平章事衔),没一个得以完好跟随返京的。
似乎,随驾出巡,不是恩宠,看起来,反倒显得有些不吉利,就是不知今后,若刘承祐再行巡幸地方,宰臣们会不会心颤。
京畿民间的情状,经刘承祐清理了这一番,显然有所好转,虽然远远谈不上大治,但是,至少稳定下来了,刘承祐要的就是稳定,让百姓们好好给他种地。
路过汜水县的时候,见千古名关,刘承祐心有所感,发令前往枢密院,着其议事,遣将领禁军精锐驻守。这,又算是史弘肇守西京的一种制衡吧。虽然史弘肇不见得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这个时代地方叛乱真的不是太讲道理,但有备无患,庙算嘛,总归要考虑得周全些。
再经郑州,歇一夜,遣人察之,甚喜。
新的防御使景范已然就任,接掌军政,处理庶务,已入正轨。此前,刘承祐已在洛阳接见过景范,亲自考察。就如旁人所描述的那般,这是个刚严信重之人,年过不惑,特殊时代下的宦海浮沉,稍微磨去了其棱角,但言谈举止间,仍旧透着些许内敛的强势。
君前问对,十分得体,尽显干练之风。刘承祐咨之以郑州施政方针,其也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叙来,总结出来,就五个短语:劝农桑,促耕织,明法纪,树微信,稳人心。这显然是知时局、体上意的表现。
虽然一次不算特别深入的交流,并不能让刘承祐对景范太过赏识,但好感总归是有的,面圣之后,便遣其东往郑州,交接上任。上任之初,便将治下诸县走了一圈,了解情况。
就眼下的状况,其政能凸显,为政依法以理,辨忠察奸,凡事务处置,必致官民信服,无怨言方止。事实上,以其强硬的作风,究竟有无怨言,哪里说得清楚,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在刘审交治农的基础上,景范继续深行劝农理耕,几番亲下田亩,察看乡情,垂询农户,亲力亲为的表现,使其官声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郑州。
时下,谷雨已至,郑州的春耕事宜,基本上都已结束。以沟渠淤塞之故,这两日,景范正组织着不算多的民力,于州内几道主渠进行疏浚,以便灌溉。对此,州内有官吏反对,因为动工程,不止要耗人力,还要耗钱粮,而府库空虚。景范则力排众议,尽府库,也要行利农之事。
得悉景范施政情况,诏其面陈详情,刘承祐其心甚慰,嘉勉之。还当着随行文武的面,发出感慨:“奏章公文上治国,必致疏漏。如欲使政通达,民安定,还需躬亲视事。天下官吏,当以景范为榜样!”
如此佳评,自是令人意外,包括景范自己,都很是动容,对于少年天子,头一次心怀敬重之意。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士待之,国士报之,略有其味。
当然,对于景范,或有过度赞誉之嫌。但于刘承祐这边,未必没有以此表明自己用官、用人态度的心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这方面,刘承祐倒希望天下官员都能效其心思。当然,也清楚,那只是一个美好的奢望罢了。
再者,若天下官吏皆似景范,于皇帝与国家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过郑州后,再无停留。
四月壬午(初三),刘承祐御驾还开封,诏文武将吏各依其职,不需迎奉。
将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