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有些事情,耶律璟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表情格外严肃,对耶律屋质道:“朕总感觉,公方才进言,有所保留,未曾尽抒其言!如今,只有我们君臣二人,还请公不吝赐教!”
面对辽帝之问,耶律屋质颇感愕然,但注意了下他的眼神,不由暗叹,起身拱手郑重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即便我军退至文德,实则也难以躲避汉军的锋芒!”
听其言,耶律璟当即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建议西撤!”
能给感受到辽帝语气中的少许不满,耶律屋质面露踌躇,几度抬眼观察耶律璟的表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跪倒:“陛下,事实上,臣想建议,大军不止撤到文德,还当放弃山右诸州,退到云州!”
此言一落,耶律璟双眼大睁,旋即凝目盯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些州县,都是太宗辛苦经营,方才取得的土地,岂能轻易与人!”
见辽帝反应,虽然有些激动,但并没有过多的怒意,耶律屋质也就更显从容了。斟酌了一番语言,耶律屋质禀道:“陛下!到南口之战为止,大辽已经损失惨重,军力大减,城池沦丧。及至如今,我军的形势,已然十分危蹙,确定对敌策略,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漆水公的见解,臣实则也是认可的。经过南口挫败,短时间内,我军已无对汉军发起主动进攻的实力,而战事倘若拖延下去,受挫之后,也难再支撑下去,我们毕竟难以十数万大军,在冰天雪地中同汉军鏖战”
听耶律屋质这番话,耶律璟脸色缓和了许多,整个人再度冷静下来,伸手朝他示意:“你继续说!”
耶律屋质道:“臣建议撤至云州,考虑有三。其一,减小大军需供给的难度,同时加大汉军的补给困难,倘若把战场设置在云州,我军兵力得到收缩,而汉军想要投入作战,军力西移,所需要经受的消耗则大大增加;
其二,山右诸州,地势虽然险固,可作为防御依托,但同样的,以其地形狭促,也限制了大辽铁骑的灵活,在山地中与汉军鏖战,实乃我军所短,而扬汉军所长。而云朔地区,相对开阔,可供我军活动作战的区域更广,乃大辽铁骑用武之地。且云州经我朝多年经营,城垣坚固,粮械充足,若以其为依托,而拒汉军,可大大扭转我军困局。
其三,目前诸军之中,人心极其不稳,山右地区,并非良好的休整之所。退至云州,背靠草原,也可缓解将士思归之心。另外,倘若我军后缩,汉军几十万大军,如欲调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可给我军争取更多的休整时间!”
听完耶律屋质的考虑,耶律璟一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而是认真地思考了许久,对他道:“倘若放弃诸州,岂不便宜了汉军,再伤我军威士气?再者,放弃容易,再欲收回,可就难了!”
耶律屋质也是一时默然,毕竟,在领土的问题,是十分严肃的。此番,若非辽帝垂询,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他的想法托出。
沉默了一会儿,耶律屋质道:“倘若我军仍旧坚持于此,短时间内,汉军想要取得突破,或许不容易,但是,臣怕如此,反中汉军下怀!同汉军对峙鏖兵于此,比拼消耗,绝非其对手,且难以给大军以充足的休养。既早有一失,何不早作考虑?
此番汉军北伐,是为彻底夺取石晋所割之土,此目标如不达成,断难罢休。我军采取收缩防御,同时也可骄愎其心。
退至云州,也是疲敝汉军,以待战机的做法!”
事实上,耶律屋质后边还有话没说完,那就是,如果事有不济,云朔地区,也一起放弃掉。但是,怕耶律璟接受不了,没敢直接说出来。
而被耶律屋质这么一番大胆谏言,耶律璟更加迟疑了,纠结之色尽显于脸上。良久,方才叹道:“朕思此次辽汉战争,大辽竟然时时受制于敌,以致走一步,慢一步,错一步。
综其缘由,还在于我军准备不足,应对不及,我们有谋汉之心,却不料汉军亦有大举北伐的决断。开战以来,大辽虽屡遭挫败,但所有的决议,朕都不曾后悔。
唯一感到失误的,便是在没有完全做好南征准备时,主动挑起纷争,以致辽汉战争发于未测之间”
听辽帝突然来这么一番感慨加总结,耶律屋质也觉得莫名,不由轻声,以一种安慰的语气唤了声:“陛下!”
耶律璟情绪突然一收,目光炯炯地盯着耶律屋质,冷声道:“即便要撤,也不能把诸州轻易交给汉军!”
辽帝这么一说,也就证明了,他打心里已然同意了耶律屋质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