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线陡然高升,又颓然落地,清幽的语调中有着无法比拟的憎恶,却又有清泪垂落:“我恨她!当初白凤仪血崩,再看她被人谋杀,我看着沈缇那么痛苦,你可知我心中欢喜。那样的欢喜让我的心都扭曲了。”
“我恨不能她们母女日日遭受更多的折磨!”
灼华自然晓得她的痛苦。
并不是所有人都似沈缇一般,只想着不折手段的去达到目的,更多为人父母者,只是希望孩子能平安康健。
更何况她这个姑母,虽出身国公府却不过庶女,有祖母那样厉害的嫡母、沈缇那样不顾旁人心思的嫡姐,她自小都过得战战兢兢。
能嫁得好人家、生下儿女,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儿子能在朝中挣得一份体面的差事,女儿嫁得如意郎君,一家子平平安安罢了。
沈缇抢走的不只是她的长子,更是她对安稳生活的所有希冀。
灼华微微侧过身,迎着光线,浅棕色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星子的光芒,“姑母没想过告诉他真相么?”
目光凝着那乳白色的青烟,耳边是枝影婆娑划过窗纱的声响,于枯寂的时空里有破碎的绝望缓缓笼在心头。
沈蓉抬了抬下颚,用力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水泽又眨了回去,讥笑了一声,“沈缇的野心如何会把孩子教导的乐于知足?告诉他,若生了秦王一般的心思,我白家众人未必有好下场,怕是父亲母亲、沈氏一族也要被连累。”
灼华点头,倒也是个明白人。
青烟似山峦间的薄薄雾霭,灼华从不曾察觉,原来那样缥缈悠悠的烟雾竟也有影子,淡淡的飘荡,似阴翳缓缓从沈蓉的面上拂过,“可现在说与不说,一样危险了。”
如乌云蔽日,沈蓉的神色乌沉沉的,无力道:“只怕激得他生出反骨来。”
“他比你想象的要精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灼华以一抹温和的目光看向她,温然道:“我本不想管他,甚至也想过杀了他意解决这个隐患,只是他终究救过我和我的孩子,与我也有着表兄妹的血缘情分在,我也不欲致他死地,这才寻了姑母来说了这一番的话。”
沈蓉眸中闪过一丝激动与动容,却又犹疑道:“可我该如何说?”
灼华淡淡道:“直接说便是。如今太子已定,皇帝刚经历了一场算计,朝臣们即便不满这个储君,也不敢露出支持他的心思。那位恐怕已经起了疑心,哪怕是为了太子也会时时刻刻盯着他。”
“姑母告诉他,让他自己提出就藩,皇帝是念情之人,必不会太为难了他。好歹让他下半生在一个富庶的地方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灼华的指轻轻敲着桌沿,又一下没一下,轻轻的:“他若真生反骨,姑母,也别怪我狠心斩断他的一切。”
沈蓉怔怔看着她,眼底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她不是有野心之人,若是能让儿子去到富庶之地,下半身安安稳稳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倘若真有那一日,她这个生母也已经努力过了。
终究,她还有其他的儿女在的。
希望,灼华能拦得住他再次靠近的脚步吧!
“我知道,我、知道……”
灼华有些茫然的望着天机白云悠哉。
至于皇帝会不会暗中查证此事,而查证之后会如何了结了他,便也难说了。
只是这样的事有辱皇室颜面,即便查证了也不会大肆宣扬,大抵会让他如李锐一般“病逝”吧!
沈蓉离开后就去找了雍王府,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在意。
第二日便有请求就藩的折子便送去宫里,另有暗探散去了民间。
这样的结果他是无法接受的,自己斗了这么些年,结果却不是皇室血脉,他不敢去问淑妃,自然也不能去问,所以一定会自己去查证。
五月初二雍王离京就藩的圣旨就到了雍王府,即可启程,封地在富庶的湘州,不靠关隘不靠水,没有太多驻兵,若是安安稳稳的当着藩王,倒也是个好去处。
灼华让穷已带着徐颃去送一送,好歹也是救命之恩,往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如今京中安静下来,灼华以另一种心情去体会这样的日子,发觉时光悠悠无比晴明璀璨,京中亦有无数有趣的事情去发掘。
徐悦为了扫清最后叛王余孽出了一趟京。
带着思念的喜悦匆匆回来,就瞧见妻子坐屋顶支手托腮的看着夕阳,晚霞的色彩如轻瀑般落在她的身上,拢了一层淡金色的温柔氤氲,那么的明艳动人。
他跃上屋顶,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夕阳这样好看么?”
“回来了!”灼华见到他满是惊喜,笑如青柳依依,柔婉如蜜,“数着夕阳,等着朝阳,算着你回来的日子,自然是顶好看的了。”
“事情都处理完了么?”
“原也没什么大事,都处理完了。”徐悦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笑意沾了夕阳的碎金之色,萧萧无双的温柔,“李彧走了?”
“走了。他还会想办法回来的,野心这东西只会在压抑中越来越膨胀。”灼华与他十指紧扣,指腹细细磨砂着他的拇指,“太子威势不足未必压得住朝臣,待到陛下垂垂之日,他的野心也将压抑不住。京中朝堂何曾风平浪静过。曾经的勤王李可,后来的秦王李怀,都是被权势掌控的傀儡。”
徐悦执了她的手亲吻,细细一啃,“你做了什么?”
被他咬的痒,灼华嗔了他一眼,“你怎知?”
徐悦澄明目光望着她,温柔道:“你如何会让这个隐患留在人世威胁亲族安危。你让沈蓉去劝,不过是让他心惊之下安分离京以图后算。”
“如你所说,若他真有谋反一日,在新君手中咱们这些和淑妃沾了亲友边儿的人可未必能得个什么好下场。便是为了老太太和咱们的孩子,你也不能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