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陵头晕目眩,几乎在那瞬间昏死过?去。
他搞砸了。
他以?为釜底抽薪可以?逼影涿生?出?一点点自救的?意识,没?想到影涿的?执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那句佛语是怎么说的??
万般皆无奈,都在命中来。
当?年如果没?有?贺子婴冒充皇室血脉进入武道院,影涿也不会被迫断送自己的?未来,更不会失去作为男人的?尊严,从此种下心?魔的?种子。
贺陵看着手里的?断剑,只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他问影涿:“如果做皇帝的?是你,你会拿龙泉剑,还是虎魄刀?”
影涿说:“这个?问题只有?当?了皇帝的?我才能回答你,现在的?我,不能。贺子婴,结束了。”
贺陵看见面前的?光影里雾气旋转,随即冲上来一个?人影。他本能地拿开了断剑,被影涿抱了个?满怀。
断剑没?能扎进影涿的?身体里,影涿的?表情十分愕然,似乎没?料到贺陵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但瞬息之后,他的?胸膛就穿出?了一截刀锋。
——封惊客从后方刺中了他。
影涿木然地看着那截刀锋,“贺子婴……”
刀锋抽离,他被带得后退一步,放开了贺陵。
“你没?问过?我,”影涿捂着胸口那个?漏血的?窟窿,吸了一口气,返出?一大口血,“但你一定也以?为……天师是我杀的?,我杀了他,抢走了他的?噩源,是不是?”
贺陵说:“那是你杀的?他吗?”
影涿说:“你觉得是我,就是我。”
贺陵说:“那就不是你。”
影涿的?身子晃了一下,“你信我?”
贺陵说:“你总觉得我不信你,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可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话到这里,贺陵沉痛地闭了眼。影涿还想再多靠近他一点,却被封惊客用虎魄刀拦住了。刀锋上滴着血,像是在警告影涿不要再痴心?妄想。
影涿于是隔着那把刀,说:“我没?杀他。你不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得有?人陪着你,这个?人就是我。”
贺陵苦笑着,“你就是这样陪我的??”
影涿说:“是啊,他要是知?道,一定对我很?失望。他把活的?机会让给了我,自己打散了魂魄,说……说要去找涅槃珠,找第二颗涅槃珠。”
“你说什么?”贺陵心?里一咯噔,“他的?魂魄还在这世上?”
影涿说:“不知?道。要是我能早点猜透他的?心?思,又哪里需要费劲去找第二颗……呵,也许有?一天你能见到他,那一定是他为你带来第二颗涅槃珠的?时?候。”
“贺子婴,”影涿望着贺陵,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天堂和地狱的?距离,“贺子婴,你永远不会懂,别人为你付出?了多少。但是,我也不懂……这个?道理。”
影涿的?眼里闪过?一丛绿影。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发疯,撕扯自己的?领口和袖子,还把扣得一丝不苟的?袖扣也扯了下来。
他手里捏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白色碎瓷片,瞄着贺陵的?脖子就要划过?去。
但就在封惊客挡住贺陵的?时?候,他的?动作也停住了。他用另一只手攥着自己的?手腕,艰难地移开碎瓷片,而后深深看了贺陵一眼。
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贺陵握着断剑的?手,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解体重塑会使人形貌改变,唯有?精核所在,永远不变。
贺陵发现自己错了。
影涿的?精核真的?在心?脏。
他脸上那些?斑驳交错的?伤疤消失了,浑浊的?眼珠也恢复了清明。但这清明仅仅维持了短暂的?几秒钟,之后瞳孔放大,失去了焦距。
随着他倒地的?声响,寒冷刺骨的?白雾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宿体死亡了,残存的?噩源从伤口里迸涌,刺眼的?白光甚至盖过?了天河杯的?金光,连漫天绿雾都被冲击得无影无踪。
封惊客抱着贺陵滚倒在旁边,勉强躲过?了这一阵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及。
贺陵已经没?知?觉了,封惊客立即把他抱回祭台上,对不远处箍着猫的?张轶晨说:“过?来看好他,我要设阵!”
张轶晨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葛明峰几个?,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葛秃,死了。”
封惊客驱使云丝白雾去查,查完也不解释,用命令的?口吻说:“快过?来!”
张轶晨乖乖去了,一看贺陵软哒哒的?顿时?吓得不行,握住贺陵的?手问:“贺陵,贺陵死了?”
封惊客在祭台上设下天缚阵,用开始用天河杯收拢噩源,说:“他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他死。”
雨云一样翻卷的?能量被暂时?收进了天河杯里,天河杯里电闪雷鸣,仿佛一个?微缩的?世界。
封惊客握住张轶晨的?肩膀,叫他闭上眼,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张轶晨心?里好奇,却也不敢在这关头调皮,点头之后乖乖照做了。
甫一接触,两人之间就激发出?了紫白的?光芒。
奇异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起来,仿佛两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而他们的?模样也发生?了改变:一个?长发飞扬,一个?斗篷遮面。
张轶晨抬眼的?瞬间,身高竟然猛涨了大半头。但这不能怪他不听话,因为抬眼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附在他身上的?虚影。
虚影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紫火冲起的?风吹掉了斗篷帽,他的?一双眼睛也随之露了出?来。这双眼睛深邃有?神?,里面装了万千星辉,又像是盛着黑暗尽头的?晨曦,俨然是跟贺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是封天师又是谁?
封惊客早就知?道张轶晨不该有?魂魄,见到虚影并不觉得十分意外。想来有?本事?让自己的?残魂寄附在别人身上的?,天底下也没?几个?。
他说:“叔父,好久不见了。”
封天师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笑,“客儿,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有?点憔悴。”
封惊客说:“你儿子磨人,不好带。”
封天师说:“好带的?话我就自己带了。”
提到贺陵,封惊客的?眼里泄露出?温柔,但他不敢回头去看,怕自己被牵绊。他将紫火投进天河杯,天河杯就变成了一个?炼化炉,只是周围的?温度并没?有?因此发生?改变。
封惊客说:“小时?候难带,长大更难带,叔父也不容易。从十四到二十四,这十年里他是什么模样?也跟现在的?孩子一样叛逆么?”
天师说:“别提了,谁愿意给他当?爹就当?去,我是不想再当?了。”
封惊客:“这么严重?”
天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分长幼,不敬师长,有?事?没?事?就拿话刺挠人,还老盘一个?玉雕的?小骆驼。我担心?他玩物丧志就把那东西扔了,他倒好,把我‘要饭的?碗’给扔了。”
封惊客说:“天河杯?”
天师嗯声,“我更倾向于称之为‘化缘的?钵’。”
封惊客说:“并没?什么不同?。”
天师:“没?有?体面一点吗?”
这对叔侄已经分别太久了,彼此之间似乎都不大适应。在封惊客的?印象里,他的?叔父是个?十分严苛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而在亲生?子面前,再严厉的?父亲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封天师察言观色,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说:“客儿,叔父欠你良多,你怨恨叔父是应该的?,但不要怨恨陵儿。他无数次试过?救你出?来,皆是被我阻止了。”
封惊客说:“我怎会怨他。”
天师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兄弟俩虽没?有?血缘之亲,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希望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继续跟他好好做兄弟。”
封惊客心?想,做兄弟么,怕是有?点难了,做夫妻尚且觉得不够亲密,恨不能两人一起熔成铁水,合二为一才好。
他转移了话题,“叔父把自己的?魂魄打散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涅槃珠?”
天师默认,说道:“只可惜这颗涅槃珠在涿鹿之战中受到了重创,所以?迟迟不开慧,开慧之后又身体孱弱,注定是个?早夭的?。我依附在他身上,引他习武练功,才勉强保他活了下来,至于心?智上的?残缺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