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晖竭力控制着情绪,用手势示意他别着急、别打断她。
一边的小魏凭着多年从军养成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依稀听见了电话彼端的动静,急忙在纸上写了“老同学过世”几个字给梁端看,又指了指谢晓晖。
梁端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也稍微放下了些。他刚才还以为是谢家的某人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班长应该也是强忍着没哭出来,哽咽着道:“晓晖,能来的话就尽快赶过来。敬中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婆已经崩溃了,家里连个能帮他操持后事的人都没有,现在都是我和永平在操办,大殓就安排在明天。”
谢晓晖使劲吸着气,把眼泪逼了回去,用力点头道:“我知道。我争取下午就赶过来,再晚今天晚上也一定能到。”
“好,那咱们下午见。”班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陪你去。”梁端一等她垂下抓着手机的手就大声道。
“不用,你还有……”谢晓晖想阻止,她虽然伤心但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他现在不能走。
“我不管!”梁端截断了她的话,直直地盯着她道:“我不放心你!”
他的一句话就把谢晓晖才憋住的眼泪又给释放了出来。
“别哭了……”梁端有点慌了手脚,一会儿碰碰她的胳膊,一会儿又摸摸她的头发,却始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慰她才能让她不这样伤心。
小魏叹了一声,起身肃立道:“谢老师,生死有命,还请节哀。”他是当过特种兵的,不敢说见惯了生死,但终归比绝大多数人所见过的生死要多得多,几秒钟前还在身边亦步亦趋的战友下一刻就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说到底,生死不过一线间。
谢晓晖使劲吸着鼻子想要止住眼泪,可眼前浮现的全是上次聚会时大家欢声笑语的样子和唯独张敬中时不时会露出的苦笑。
当天下午,谢晓晖和梁端母子二人就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高铁。小魏没有同行,因为他需要把谢晓晖交代他买的东西都置办好,过几日再陪同首长一同赶赴京城。
对于女儿先一步去京城的原因谢老爷子表示充分理解,并且要她办完自己的事后就留在京城,不用来回赶了,他会在警卫和其他随从的陪同下自行过去的。
一下火车,谢晓晖和梁端就直接打车去了张敬中的家。
张敬中的家离京城火车站不远,地段倒是不错,可房屋条件不太好,才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住着祖孙三辈一共六口人,而且楼还是八十年代的那种方块形的老楼,户型特别差,暗厨暗卫。这一片的居民都盼着早日拆迁,可是户口冻结了又解封,解封了又冻结,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回折腾了几回都没拆成。
一进狭窄逼仄的楼道,谢晓晖已经听见三楼飘下来的阵阵嚎哭声,大约是张敬中的母亲或者妻子,期间还夹杂着婴孩的啼哭声。她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冲进了眼眶,只觉得自己混账得不行,明明知道张敬中的日子过得苦却不闻不问,明明自己有余力帮他一把却选择了冷漠地袖手旁观。
“谢晓晖,”梁端担忧地看着她,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别哭了,我很难受。”
谢晓晖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都挺混账的,但是收养梁端是她这混账人生中的最亮点。“待会儿上去,”她抽了抽鼻子,擦掉眼泪抬眼看着他道:“见到我的同学就叫叔叔阿姨,见到年纪大的老人就叫爷爷奶奶,知道吗?”
“嗯。”梁端点点头,又用纸巾帮她按了按眼角,皱着眉道:“上去后不要再哭了,至少不要哭得太用力,我怕你情绪起伏太大又会像上次那样好像生病了。”
谢晓晖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朝地上努努嘴,示意他把路上买的花篮提上,又深呼吸了几次才和他一起上楼。
屋子里都是人,挤成了一团。灵堂就摆在狭小的客厅里,正中间的照片上张敬中的脸在香烛和鲜花的簇拥下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
“晓晖,你来了。”班长的眼睛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哭出来的还是熬出来的,又或者是被满屋子的烟雾给熏出来的。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谢晓晖身后还跟进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手里提着个花篮,显然是与她一起的。“这位是……”他不解地看着她。
谢晓晖低声道:“我儿子。别在这儿问东问西的,回头有机会再跟你说。”说完又转身对梁端道:“梁端,叫孙叔叔。”
“孙叔叔好。”梁端乖巧地叫了一声,对明显已经出离震惊的班长点了点头。
“……好,好!”云山雾罩中的班长傻傻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