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蔷凝视她,目光不曾移动,只是许乔不肯看她,一双凤眸染了氤氲淡雾,发丝乱挽,几缕跳出束缚无力垂挂在她耳际,双眼失神般看打开?的窗扉,仍旧固执得紧。
她心下无奈,虽是不知许乔为何一直不承认真实身份,但自己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可以肯定,她就是许乔。
她真的以为旁人都不知晓吗?
“您走之后,重华殿餐桌上的碗筷必须放两副;您住过的房间每天都得有人进去打扫;您留下的衣服首饰,皇上都不允许旁人触碰……”
柳蔷越说越激动,嗓音微微开?始发颤。
“最严重的时候,是皇上十五岁那年的生辰宴会上,他从头尾一直沉默无话,先皇瞧见他一副痴傻的木讷样,甚至忍不住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他一顿。”
“可皇上仍是沉默不发言,任由所?有人的视线放于身上,那些嘲笑,那些看好戏,那些讽刺,全然不在意,只是过后独自回了重华殿酗酒,一直喝到吐,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
“这五年皇上从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走来,经历了多少?苦难您又知晓?”
许乔愈发喘不上气?。
“娘娘…皇上对您的心思您真的毫无查觉吗?”
“别再胡说!”哪里能?毫无察觉,就是太明白?,太过浓烈的爱让她迷失方向。
许乔皱眉,没再犹豫,抬脚就走出房门,她的余音仍在脑边回响。
“这五年,皇上从未停止找您!”
许乔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门槛边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竟是被?身后追来的柳蔷拉扯住手臂。
“娘娘,您若不爱他,为何又要回来!”
“只有您回来后,奴婢才能?从他脸上看见笑,只有对着您,他才像个正常人!”
“可您回来又不给他机会,奴婢整日看见皇上独自跑到重华殿失神。明明您就在他身边,他依旧不敢靠得过近,生怕会惊扰了您……赎奴婢直言,娘娘您这样,实在不应该……”
“娘娘,求您别再折磨皇上了……”
空气?中一时凝固,柳蔷将她攥得紧,意想中的回答并没出现?,只见眼前失神的女人抬眸,盯着她发红的双眼,一字一句。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真的去同皇上好,你便?没了机会……”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竟是将人打入无极深渊。
柳蔷脸色倏地惨白?,嘴唇颤着,眼神飘忽,“您…您在说什么。”
许乔见她终是不再悲切,压住内心的狂跳,抽回被?她揪住的手臂,“本宫回来的第一天便?听说皇上殿里的一个小宫女被?杖毙,下令人是柳蔷姑姑,原因是……意图擅自偷爬龙床上。”
“你若对皇上无心,岂会这样发怒?”
那宫女并没有真正爬上傅钰承的床,虽说这样的行径许乔也不喜,但柳蔷的行为也确实过激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她随意杖毙了去……
不过说这话许乔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更清楚更确定得知道,柳蔷是不是真的喜欢傅钰承。
果?然,她猜对了。
只见柳蔷惊慌,忙跪下身解释,“娘娘!”
下跪的力道有些大,膝盖处传来极响的一阵“咚——”。
“奴婢对皇上绝无二心,娘娘……”
许乔沉默了良久,柳蔷的心愈发沉入谷底,身子俨然僵硬,全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许乔轻笑一声?,摩挲着手腕上傅钰承送的珍奇镯子,心情竟是突然疏通,困扰许久的问?题好像得以解决。
“行了,你先下去吧。”
“娘娘……”她还想说什么,许乔转身便?出了长?春殿,头也不回径直离去,院门口的一排宫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垂头紧跟身后,只留无措的柳蔷在后面发颤。
她怕,怕极了。
怕许乔会把自己调走,调离长?春殿,调离……皇上身边。
——
御书房外,一排挺直如松的侍卫守在门口,外面艳阳高照,投在几人两颊甚是明黄,他们见到一名打扮华贵的女人走来,近了一看,竟是贵妃娘娘!
“参见娘娘!”众人纷纷恭敬行礼。
许乔点头,看向一旁立着的孙自钟,问?:“皇上在里面吗?”
孙自钟垂头佝腰,恭敬道:“回娘娘,皇上现?下还在里头跟曹大人谈话呢。”
曹闵又来找他?
许乔敛眉思索,还是决定在院里等等,等那曹闵走了自己再进去。
孙自钟给许乔搬了把椅子,本是说让她到外头的房间坐着纳凉等,只是许乔心里头想见到傅钰承的念头实在迫切,不坐也不走,就傻乎乎地矗立于门外。
一颗心早已飞到天边。
柳蔷的那一番话实在是“醍醐灌顶”,似是浇灭了她最近反反复复的纠结。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楚认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傅钰承,这个自己“养大”的男人。
她何德何能?让一个皇帝等待五年,又让他面对着文武百官的不满质问?中,固执己见地放空后宫……
她何其有幸…又何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