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将出前后,江湖中频繁有神仙现身。
前有曲丛顾撞见杀神,脚刚迈出广林城就听人说在上古神兽蛊雕①,食杀了半个村子?的人,声若婴儿啼哭,隐进山林。
又有人说半夜起身去?茅房,一抬眼见有赤脚女人腾云驾雾在夜空飞去?。
真假掺杂,分不清到底靠不靠谱。
曲丛顾带着?一行人往东南方向赶路,又抽了空往伏龙山送了飞信,将杀神与他说的话?都悉数告诉了朱决云。
他总担心是否会遗漏什?么,只要路过村寨或是路边茶馆便要问上一句。
大抵在第二日正午时分,路被一条长河拦住。
河道宽约十步左右,水深且急,在这样的隆冬腊月竟然没有冻上,迎着?冰棱子?拍打岸边冻土。
黄袍弟子?道:“护城河,往前走定有要塞城镇。”
曲丛顾皱了皱眉,说:“地图呢?”
“不用看了,”一个少年道,“此处是吉青古城。”
黄袍弟子?笑道:“你怎么哪儿都知道?”
少年不解释,只是道:“所以?掌门人才?派我随行。”
“既然是古城,”曲丛顾抬眼望了望天,“我们去?看看。”
顺着?河道往下走,不出十里路果见一座大桥横跨两?岸,上面零星人影。
城门在桥的尽头。
曲丛顾站在桥上,宽阔的桥面一片气派,城门大敞,往前望能一眼看见城中的熙熙攘攘。
他忽然升起一些莫名?的预感,觉得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了。
吉青是座古城,位居两?国交替要塞,三十年间?两?度易主,因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固若金汤,城墙高百尺。
许是旁人也有这样的预感,一路上都沉默往前走。
曲丛顾进城前,伪装了一番。
一行人身着?奇装异服,在城门口?势必被护卫拦下,也未免打草惊蛇。
他借着?先天优势,买了匹高马骑上,当个公子?哥儿连演都不用演。
剩下的佛修直接飞身进城。
曲丛顾需要一个正经?的身份入城,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踏过桥面。
他是生面孔,可?是来往城中的生面孔每日都不少,护卫拦人也很有随机性,有时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也要把你拦下来审问一番。
他在心里盘算了盘算届时该如何应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与城门口?护卫对视。
距离越来越近,他贴着?那?人的身侧走过——
“等一等。”他却听见身后有人这样道。
曲丛顾勒马,转过身来。
那?护卫上下扫视他一眼道:“何方人士?”
“京城人,”曲丛顾说,“来此访亲。”
“访哪什?么亲?”那?护卫怀疑道,“京城距此车马也得走两?月,你如何一身规整?”
“因为?我家有钱,”曲丛顾平淡道,“我家的马车随后便到,我倦怠了跟个大闺女一般坐在车里,所以?先骑马来。”
“来访李家昌平,我堂哥。”他随口?胡诌道。
那?护卫当然不知道所谓李昌平是谁,但还是不打算放他的行。
曲丛顾正欲开?口?,却见那?护卫直接伸了手:“二两?。”
曲丛顾:……
你早说啊!
曲丛顾特别配合地掏了钱递给他。
那?护卫掂了掂银子?:“进去?老实点。”
“闹什?么,都往这儿跑。”
进门前,他听见这个护卫这样抱怨似的念叨了一句。
其实江湖和朝堂一直是谁也惹不起谁的尴尬着?,也都暗自记恨着?,道中人若是入城总让人不安,若想正大光明的进城那?就总得在城门口?受阻,已经?是谁也知道的规矩了。
此时曲丛顾就算想问点什?么,也不敢开?口?。
入吉青要白纸黑字录入名?姓,就像是个承诺,不再?惹事。
但其实也没什?么用,一点约束力只有芝麻粒儿那?么大。
当夜,月上栏杆,雪映出黄光。
一行人从客栈二楼飞身而出,一眨眼消失在了高地错落的房屋中。
往城南走,能找见一条小河,从护城河中分流而出,在月光中闪烁着?流光。
果然在河岸上停着?一支船,一支花船,里面显然有人,因为?透过窗子?射出些黄澄澄地烛光,随着?河水慢慢地晃荡。
黄袍少年行在人前屏住了呼吸,伸出手示意众人停下。
今日下午,他们发出了伏龙山密令,散落天下寻神迹征兆的弟子?悉数到位,聚于吉青古城。
多达百人。
他们密密地围在这条船的周围,落在树枝上,房顶上,船头上,在黑暗中隐秘身形,竟然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
伏龙山成蔚然大宗并?非空穴来风,山上的弟子?苦修百年,纵然在同门弟子?中不算什?么,拿出去?也都算是一顶一的高手。
只见黄袍弟子?一挥手。
在瞬间?,他们手中金光闪烁,真气被逼成丝线射出,齐齐甩在了船上,将船顶绑住,一声哨响,极有默契地收线,竟直接将那?船顶掀开?了!
船顶炸开?,木屑四散——
里面却忽然射出密密匝匝地暗箭!
众弟子?脸色一变,顿时发觉中计,疾行后退却被身后袭上的黑衣人包抄围上,两?面夹击。
黄袍弟子?二话?不说,直接咬牙道:“杀!”
有一个黑衣大个子?男人单脚立在一棵大树的树尖上,冷笑道:“愚蠢。”
“我真是不敢信,”他说,“你们就这么巴巴凑上来送死。”
黄袍弟子?速速喘息几声平息怒气,吹了声口?哨,众位弟子?飞身扑上——!
他们一行人下午进城,一直隐秘踪迹,很快便得知了魂修与武修众人确实再?次逡巡数日不走。
这城中只有这一条船是从前没有的,近日一直传言闹鬼,因为?在半夜常有巨响传出,窗内的灯一夜不灭。
今日围在其中,竟中了埋伏!
他们不过百人,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就等着?瓮中捉鳖,很快一泼又一泼地热血便洒在了雪地上化?开?一片。
佛修者修为?不俗,一时也并?未落于下风。
那?男人自然是领头人,是一个武修,啐了一口?跳入战局。
黄袍弟子?提着?法杖迎上,脚步飞快,身如飞燕,势若蛟龙,他弓身伸手,四指勾了勾道:“酒将,手下不斩无名?之士。”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他,手上双斧直接劈了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地击打声随着?火花在夜空中炸开?!
酒将脚在空中虚点翻腾蹬树,将树上的雪都震落在地,簌簌地落下来,男人迎着?雪冲上去?,将树杈直接劈断,追出数人高的半空中。
两?人眨眼间?交手百招,武修果敢,一招一式不留丝毫眨眼喘息空隙,酒将一时落于下风,以?守为?攻。
周围的声音完全静谧了,两?人对阵间?好像天地都只剩下对手与自己,男人一斧子?劈过来,酒将飞身退后‘砰’的一声撞在树上,斧子?迎面就抡了过来!
酒将猛地蹲身,只听轰然一声,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竟然被直接拦腰劈断!
那?男人一脚踹过来,酒将毫不犹豫抱住他的脚,却没想到此人天生神力,腿带着?他高高抬起,怼着?他的胸口?将他扔在半空中,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酒将肺部一阵剧痛似乎要炸开?,憋出一声咳,带出两?滴血沫子?,点在雪地上。
男人踩着?他的胸口?道:“你们领头的在哪。”
酒将再?出声,就变得嘶哑无比:“我——就是。”
“甭他妈想骗我,”男人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那?个毛头小子?在哪?!”
酒将痛苦地闭上了眼,却也没有说话?。
有弟子?想上前帮忙,被男人一斧子?扔了出去?,擦着?头皮飞过。
男人一撩衣袍道:“留活口?。”
此时战事已经?接近尾声,胜负早已有了定数,双方人数差异悬殊,佛修只凭一口?气负隅顽抗。
只要男人一步入混战那?他们就再?无反转余地,酒将深知如此,咬紧牙关忽然爬了起来,双手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腿脚——
男人皱眉,嘴角因愤怒而抽搐了一下,然后蹲身攥住了他的头皮,一双大手捏着?他的脑袋!
酒将剧痛大喝一声:“啊——”
有弟子?拼死上前,金线抽上他的身,控制住了男人的双手双脚。
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弟子?从四面将金线抽出绑住男人腿脚,他们动作默契至极,尽管身负重伤也毫不迟疑,手下一收,将男人用金线控制着?栽倒在地。
男人吃了一口?雪,吐了出来,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眼双手关节一阵响动,周身真气流转逼于双手双脚。
酒将大喊一声:“跑!”
不足须臾间?,只听一声声崩裂声——那?金线竟然被直接挣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