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有些沉默,只剩女人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
曲峰知道这女人把事搞砸了,内心里嫌弃,当下捂着受伤的那只眼,靠在椅背上装死。
“曲峰家长,要不然先去我办公室里坐坐?”秃头的德育处主任额汗涔涔,赶紧打圆场,道,“这事关乎两个孩子的前途问题,不能意气用事,先冷静冷静嘛,校方绝对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的。”
年轻女子居然没立即反驳,她颤着手去拿手提包,脸上肌肉阵阵收紧。
刚刚还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现在却有些说不出话了,可见纪年把她气得不轻。
“纪年,你……”老汪撇过头将脸藏到一边,又撸了把满头花白头发,道,“你过分了啊,先出去等着,净添乱!”
班主任语气严厉,但若是细看表情,居然是一种想笑又硬生生忍住的痛苦。
“老师,怎么还双标了呢?”纪年不仅没收敛,反而一阵失笑,道,“曲峰说什么都行,我说两句就不行了?是因为我没叫家长来撑腰吗?不然怎么不见你说曲峰过分?况且……”
纪年笑得人畜无害,看了眼另一边的年轻女子,道:“我说的还是事实,这位姐姐就受不了地气白了脸,曲峰拿些子虚乌有的事说陆西,陆西岂不是更应该生气?”
陆西瞄他一眼,心道这人坏透了,扮猪吃虎,骂人不带脏字。
……不过不讨厌。
“你瞎说什么!谁告诉你是事实了!”三番两次被戳痛处,年轻女子终于忍无可忍,突然爆发了,她高高地扬起巴掌,上前就要打纪年。
“哎!学生家长,别……”德育处主任连忙迈了一步,横在女人面前。
老汪也站出来阻拦,挡在纪年和陆西前方。
一旁,曲峰“我日”了一声,窜上了办公桌蹲着,躲得远远的,防止被波及到。
不多时,“啪”的一声脆响,成了混乱间的一道休止符。
那巴掌落在了德育处主任的秃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根稀发也被扫乱了。
主任苦逼着一张脸,捂住脑门,默默忍受这本不该属于他的一掌。
年轻女子被主任拦着无法向前,只好伸长手指着纪年骂:“你别血口喷人啊!小小年纪嘴巴不干不净的,我这就去告你诽谤!”
纪年往陆西身后躲,挺大个人,双手扶着陆西的肩,弓着背,将脸藏在陆西后头。
看起来非常地弱小无助又可怜。
陆西侧头看了眼,虽然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地贴近,但这种情况下也没把人甩开。
“孩子的话能当真?我的天呐……”纪年把女人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照还给她,一脸单纯道,“我就随口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说不定在开玩笑呢,犯得着告我诽谤吗?”
“纪年!”老汪回头瞪他,眼神警告他赶紧闭嘴,老实点,别火上浇油。
女人情绪崩溃,发狂尖叫。
***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了。
老汪回到办公桌前,端起搪瓷杯灌了口菊花茶,看起来够呛。
随后,他一屁股坐进旋转椅里,沉沉地叹气,斜眼瞪了眼纪年。
纪年假装没看见,低头捋胸前的领带。
老汪转而看向陆西,道:“这事你也别太担心,我会积极跟曲峰家长沟通的,退学……还不至于。”
说是这么说,但男人愁眉不展的样子泄露了心事。
陆西吭都不吭一声,淡漠得仿佛在听别人的事。
“打人是我们不对。”纪年这时开口,态度正经了许多,“以后会注意。”
纪年一旦乖乖认错,老汪就没脾气,他知道这孩子明事理,不用他操心。
今天纪年虽然做的过分了点,但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一顿胡乱搅和,陆西说不定当场就被劝退了。
按照那个女人难缠的性格,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你们去上课吧。”老汪有些无力地摆摆手,“曲峰那种学生,能避开就避开,尽量别正面起冲突。”
陆西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瞥向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纪年见他微微歪着头的样子,像小狗,白皙的耳尖从黑色发丝里探出来,看着尤其乖顺。
但他知道,不能被陆西表面迷惑,这人内心里其实住了头小暴龙。
出了办公室,走廊里静悄悄的。
距离第一节课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陆西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不紧不慢,他本来就是个学沫,对于上课不太热切,而且任课老师们似乎都默认了他这种不学无术的行为。
陆西瞥了眼纪年,又止不住瞥了一眼,因为生涩的原因,搞得跟偷看似的。
他说:“谢谢。”
陆西虽然生性冷漠,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还知道区分好歹,也明白哪些人是真的对他好。
今天本不关纪年什么事,但纪年愿意为他解释,还把人给得罪了,陆西心想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也是在这时,陆西明白了纪年有着好人缘的原因——热心,但不莽撞,无论是笑容还是处事风格,都有种恰到好处的温柔。
他忽然忆起当时压在后颈上的温度,如同洒了阳光,心头跟着莫名一热。
这么想着,陆西无意识抬起手,抚了抚后颈。
另一边,对于突如其来的感谢,纪年有些意外。
倒不是没被别人感谢过,主要“谢谢”二字出自陆西之口,听着就不太真实。
纪年刚想说“不客气”,但是看着面无表情的陆西,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舌尖转了个弯,道:“真心的吗?”
陆西没有情绪地看向他。
纪年故意道:“同学,没有实际的好处,算什么感谢?”
“……”纪年在心中的形象瞬间倒了一半,陆西道,“要什么好处?”
纪年想了想,说:“先欠着,想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