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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到了地方才知道。
纪年所说的坟场坐落于一座环境清幽的山间。
叫墓园可能会更合适。
此处冷冷清清,没有往来行人,只有一个老大爷坐在保卫室的门前吃蟹。
大爷旁若无人,面前摆一张凳子,凳子上是一盅黄酒和一口铁锅,锅里有一只水煮的螃蟹。
陆西就斜倚着保卫室前的柱子,眼睁睁看那大爷用了足足五分钟,却只吃了半截蟹腿。
吃出了精雕细琢的工匠精神。
距离墓园入口不远处是一家花店,纪年去那儿买花了。
五分钟后,纪年买了一捧鹤望兰回来,之后带着陆西徒步上山。
身后,大爷慢悠悠地瞥了眼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在纪年身上多停留了数秒,便旁若无人地挪开视线,继续吃蟹。
山上树荫蔽日,愈发清寒。
两个少年沿着石台阶拾级而上。
陆西拉上外套拉链,瞥向那几株鹤望兰,问:“看谁?”
纪年瞄了陆西一眼,轻笑:“你婆婆。”
陆西不由得微愣了一下,听明白了,感到意外。
陆西以前在纪年家住过一夜,在那间豪宅里,他没发现有女主人生活过的痕迹,纪年也从未提及过他的母亲。
陆西想当然地以为纪年生活在离异家庭,却没想到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陆西低下头看脚下的路,猜纪年今天应该不是特意带他来拜山的。
“忌日?”陆西低声问。
“嗯。”纪年应了一声。
霎时间,陆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纪年的母亲发生了什么,却不敢。
对现在的他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女人的墓碑在不到半山腰的位置,走了一刻钟就到。
周围地势平坦,微风不燥,一看就是风水宝地。
墓碑周围的草地很干净,没有枯枝落叶什么的,应该是经常受人打理。
纪年的母亲叫李姝亚。
看到墓碑中央的照片时,陆西轻挑了下眉梢,感到惊艳的同时也难掩讶然。
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倾国之色,光看她微笑时的气质就知道出生名门。
陆西不自觉地看了眼纪年,现在才知道,纪年简直是照着他母亲的模子刻出来的,就是五官更深邃,脸部线条更硬朗了些。
“看什么?”纪年察觉到陆西的视线,偏过脸看向他,笑了。
“没什么……”陆西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摇摇头,淡声道,“就觉得你家基因强大。”
“您夸人真有一套……”纪年轻笑。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佯装不解道:“哥哥今天嘴上是抹了蜜吗?”
陆西轻撩薄透的眼皮,懒散散地斜过视线看向纪年,道:“早上没尝出来吗?”
“…………”
纪年跟陆西对视,两人的视线就像在半空中胶着了,有什么含在其中,浓稠得化不开。
纪年深吸气,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心情。
他半蹲下身,将鹤望兰摆放在墓碑上,一边还小声道:“算了……在我妈面前不方便,回去再搞你……”
陆西:“…………???”
纪年在墓碑前的草地上席地坐下,仰起脸看向身旁陆西,问:“等我一会儿好吗?我要跟我妈说说话。”
陆西第一反应是回避,说:“我去附近转转。”
“你在这儿也没事。”纪年温和一笑,道,“我跟她都是靠意念交流。”
“…………”
你这说得再细节点,就是通灵了。
陆西垂下视线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去转转。”
陆西走出空地后,沿着山里的石阶继续上行。
目送陆西的背影消失在树影之间,纪年将视线移回墓碑上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中美丽的女人,笑了,微微弯着的眼睛里有盛放不下的满足和甜蜜。
“他是我喜欢的人,很棒吧?”纪年双手撑在身后,看着照片微笑道,“他叫陆西,对我很好,什么事都惯着我。”
“放心,以后我都不会觉得孤单……也会慢慢好起来。”
“李女士,你得承认,我找男人的眼光比你强,看看你自己,找的什么渣男……”
“……”
***
陆西往上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这座山风景确实好,就是处处可见墓碑,再加上气温清寒,越往上越没声,不免瘆人。
陆西在山上遛了二十多分钟,看看时间,纪年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沿着石阶铺成的路返回。
可寻着记忆来到纪年母亲的墓碑前时,陆西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
“走了?”
他四处看看,不见人影,又拿出手机准备跟纪年联系。
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信号。
没办法,陆西只好在原处等待。
陆西闲着没事,走到墓碑前打量照片中的女人,又注意到了下方的出生及死亡年份。
他发现女人走的时候才三十五岁,令人扼腕。
陆西接着估算了一下当时纪年的年龄……不过十岁而已。
陆西站在墓碑前陷入静默,发起呆来,良久,他缓缓回神,别开视线。
陆西不愿让自己心中产生不舍或怜惜的情绪,对于纪年童年的境遇,便不再做过多的设想。
陆西正要绕过墓碑,去前方看看,在经过墓碑旁时,却被什么跘了一跤。
他反应迅速地伸手扶住墓碑,朝前打了个趔趄,不至于摔倒
可陆西却是明显怔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暗暗嘀咕:“什么啊……”
半刻之后,他又回头看向经过的地方,发现刚刚是被一块草皮绊倒的。
陆西正要走回去查看,这时,纪年从山上下来了。
“果然回来了。”纪年有些气喘,松了口气,笑道,“手机没信号,我去上面找你了。”
随后见陆西一手搭在墓碑上,纪年看了两眼,问:“怎么了?”
陆西站稳后,收回手,摇摇头,实话实说:“没什么,差点摔倒。”
两人往山下走的时候。
陆西回想起刚刚踩着的草地,忍不住问:“这块墓地确定安全?”
“为什么这么想?”纪年失笑。
“你也看到守门的大爷,一副来养老的样子,防得住贼?”陆西道,“而且你家这么有钱……”
要说什么不言而喻。
“想什么呢?”纪年直接气笑,道,“小说看多了吧?还怀疑有人盗墓?”
陆西没吭声,低着头走路,就当自己没说过。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突然,纪年淡淡道:“那里面只有一顶帽子,没什么值得盗走的。”
陆西不禁偏过脸看向纪年,好半天,问:“为什么?”
“找不到尸体。”纪年说这话时,目视前方,让人看不出情绪。
陆西不假思索:“发生了什么?”
纪年轻抿起唇,似乎在措辞,过了会儿,轻拧了下眉,道:“她就那么走进了海里,最后只飘回来一顶帽子。”
有道女人的声音遥远地响起:
“年年,乖,自己玩……”
小男孩抬头时,戴着红色大檐软呢帽、身穿长裙的女人走向海边,海水冲刷着她纤细的脚踝。
小男孩没留心,继续用细沙堆砌堡垒。
再抬头时,整片沙滩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小男孩跑到海边,茫然四顾。
随着潮水冲刷上岸,一只红色软呢帽飘飘忽忽地撞到了他稚嫩的小脚丫上。
潮水褪去,小男孩捡起帽子,不知所措。
这时,又是一阵潮水涨来,淹过脚背。
海水砭人肌骨……
纪年倏地收住脚步,像是躲避什么不及似的。
陆西也跟着停了下来,看向纪年,感到莫名:“有事?”
纪年站在原地,仿佛受了惊,他无意识地舔湿了一下唇瓣,整个人慢慢缓过来,接着一把抓住陆西的手,紧紧握着。
纪年继续往山下走,若无其事道:“突然想到,今天中午吃什么?”
陆西被牵着走,又看了眼纪年的侧颜,很明显能感到纪年的手心泛凉。
他想了想,淡淡道:“随便。”
纪年笑着提议,“去吃情侣餐?”
“行啊。”陆西无所谓,语调懒散地应道。
纪年不自觉偏过脸看了眼陆西,收敛了些表情,坦白道:“你今天有点怪。”
“怪可爱的?”陆西表示自己也懂一些套路。
纪年没忍住笑了,略显无奈地摇摇头。
随后,纪年又想到什么,道:“对了,你昨晚要跟我说什么?”
闻言,陆西下意识就跟纪年错开目光,低垂下视线,好半天,道:“晚上再说。”
纪年怀疑道:“神神秘秘……不像你的作风。”
“快走,废话多。”陆西佯装不耐地催促,道,“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