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亦不过数息之间。
向日斜藏匿于书堆后,也不禁感到深深的恐怖,这种恐怖是如此深刻骇人,远甚于过去任何遭遇,以至于他完全失了杀手该有的冷静,气息一乱,身形一动,全力脱逃。
“嗯……”鬼梁天下不紧不慢收好暗格,对窗外潜伏的落日潮吩咐道:“收拾现场,将尸体带到禁锢之窗附近。”
随后他便依凭足下苍天之行,以向日斜也难望项背的速度追逐而出。
羽人非獍的胡琴声,适合夜深静谧之时,独自倾听。
至于大白天也凄凄切切拉上两段儿嘛……风千雪早已经不指望他能演奏什么欢脱的曲子,随他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吸收天泣灵气,目前她可以短暂离开神刀刀身,在五步以内的范围活动。
说是活动,也不过就是飘来飘去,跟正宗阿飘类似。
这种情况无疑令人沮丧和郁闷。
倒不是耐不住寂寞。她对自己的忍耐力一向引以为傲,只是……
每天听自家大哥客串心理咨询师对西苗蛊后姥无艳女士进行情感创伤干预建议,真心……受不了。
兼之最近有个叫琼珏的女人也喜欢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言谈举止阴阳怪气,让风千雪对绝仙谷这个地方更加不适应。
绝仙谷谷主据说是一名儒门女先天,因为怜悯世间遭遇各种伤害的女子,便在此地建立世外桃源,收容无处可去的可怜人。
出发点很伟大嘛,不过……
这地方全是女人,而且几乎都是受过各种刺激的女人……
不好意思,她始终觉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下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桃花源。女人群聚的地方,更是容易滋生羡慕嫉妒恨,阴谋论,口蜜腹剑,勾心斗角,唧唧歪歪。
——这是她前世住校八年得出的惨痛教训。
如果绝仙谷谷主是类似疏楼龙宿那样的儒门男先天,估计这地方可以拍大清后宫……她赌十根鸟毛,那必须是一出好戏。
啧啧。
这不,月黑风高,胡琴哀切,琼珏姑娘又来了。
言辞闪烁语带试探,依然是阴阳怪气。
“过去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如今却不得不信。你信吗?”
“世上早有实例。”
“艳妹不惜破坏绝仙谷规矩救你回来,她对你一见钟情了吗?”
“她救我并非为情。”
“嗯……”
风千雪百无聊赖地以魂体状态斜靠在羽人肩头,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味儿来了,顿时一阵恶寒。
大哥,你难得没听出……琼珏姑娘看上你了么?而且是一见钟情……
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囧。
既然可以离开天泣,她自然已经亲眼看过姥无艳和琼珏。
客观来说,姥无艳确实比琼珏漂亮百倍——封千机看上的女人嘛,从来是水准以上的——可她太缺乏理性,陷在情感问题上不可自拔。
至于琼珏,她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长相。
这是个心思很重个性阴沉的女人,也是风千雪最讨厌和唯恐避之不及的类型之一。
总体而论,这俩姑娘都不和她一国,果然还是西风和鱼晚儿最好了!直来直去的妹子最可爱!
唉……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地方……郁卒。
琼珏离开后不久,姥无艳深一步浅一步跌跌撞撞回到房间,扑到桌前失声痛哭。
“你哭了?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以为自己避开了一切,最后噩运还是来临。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又为什么会是义母的座上宾?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你讲话啊?你不是很能说?你说放下就能获得快乐,现在我的快乐在哪里?叫他义父,享受天伦之乐吗?!”
风千雪蹲在羽人旁边整张脸都木掉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大哥你好像卷入什么奇怪的纠纷里了啊?!姥无艳的前男友跟她义母有一腿而姥无艳的义姐以为姥无艳跟你有一腿……何等波澜壮阔的三角,四角,五角,夹角恋?!
为什么我家会摊上这种事儿?
一生无爱的命格破掉了吗?
她已经完全没心情听羽人怎么开解姥无艳,一心只想着劳资要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啊啊啊啊啊!!!
等她从烦躁情绪里摆脱出来时,只听到羽人说了一句:“去找他问清楚,做一个了断。这是我最后的建言。”
姥无艳歇斯底里的爆发忽然一顿:“你要离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该走的终究要走,我依然是孤独的一个人。”
“孤独是自己的选择。有很多朋友的人,也可以很孤独。”
“听你的语气,你是过来人。”
“应该说是过去人。”
“你现在孤独吗?”
“早已不再了。”
“为什么?”
“有很多人活在我心中。”
“唉……让我再听一次你的琴声可以么?”
羽人不言,端起胡琴,如泣如诉的羽獍弦歌再次响起,以作离别。
……
绝仙谷毕竟还有规矩,羽人并未当即离开,只待入夜之后悄悄动身。
风千雪知道他要去对付狂龙,这件事她双手双脚赞成,心里更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地方。
等到天黑,琼珏又来了。
……真是神烦。
“你的双眼痊愈了?”
“是。”
“那你要离开了吗?”
“嗯。”
“以后是否还会回来?”
“未来的事,难料。”
“你……能为了我再回来吗?”
“……”羽人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琼珏急急转身,阴阳怪气地说:“我明白了,因为我没艳妹的美貌对吗?可惜,可惜她心中已有人,容不下你了。”
……真不是这个问题呐姑娘。
风千雪已回到天泣之中,听到这句话连吐槽都懒得吐。
“与此无关。”
“那是为什么?!你可知道,自你进入绝仙谷那天,我就对你……啊!我很痛苦,我很怨恨!为什么救你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艳妹总是这么幸运?不仅得到师傅的青睐,更能得到与你相会的机会!”
“我对她只有恩情感激。”
“你骗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
……他为嘛要接受你啊!!!
风千雪真恨自己这会儿是阿飘状态,简直受不了这种神逻辑,特想抽人好不好!
“你相信命运吗?”
“相信。我相信我遇到你就是命运。”
“那你最好避开我,因为我是一个不幸之人。”
“有什么证据?”
“天泣是一口神兵,天之泪,是上天对极端不幸的哀鸣。唯有体验过人生至痛,才能拥有它。”
“我愿意为你体验这种至痛!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
……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血海深情啊?你真正明白我家大哥这些年受的罪?人生至痛的概念可不是大姨妈的痛法好么!
听到羽人的说辞,风千雪本来不想再吐槽,终究忍不住。
“你不需要,我更不需要。与我牵连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开了,你应该追寻真正的幸福。”
“是这样吗?哈……”
琼珏惨笑一声,忍住泪水快步转身,心中恨意涩意交织:“能在离开之前好好看我一眼吗?”
“你的容颜,我记住了。告辞。”
羽人终于带着天泣离开,留下琼珏立在原地,硬撑着不肯哭出声。
“哈哈哈,走吧,你走吧。羽人非獍,你有什么值得我琼珏留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反过来求我!”
不大不小的恨声,不知羽人是否听见,风千雪却听得清清楚楚。
因爱生恨么……
唉,女人真是不能得罪。
不过琼珏姑娘,就凭这德性和心胸,如果大哥真有一天脑抽把你看上,慕少艾泊寒波等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大哥抽到清醒为止。
不管怎么说,这边的亲友团也是很壮观的么。
不过在那之前,先抽死狂龙吧!
羽人非獍忽然感到身边盘绕着一股深深的怨气。
“呃……噗!”昏睡中的蔺无双忽感胸口一阵闷痛,起身呕血。
“好友,你感觉怎样?”
“嗯?”蔺无双慢慢睁开双眼,片刻之后才看清面前之人。
素雅紫衫,面容沉静……蔺无双初醒的意识仍有些混沌:“苍?”
“正是。”
“吾怎会在此地?”蔺无双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狂龙偷袭重伤之时,后续却是模糊了。
“你与狂龙决斗重伤昏迷,被人所救,为保你周全,吾便让赤云染将你带到此地。”
回想当时狂龙猖狂的大笑,蔺无双一时默然:“……吾以为那是吾的第三劫。”
紫衣道者不置可否:“天意,也会遭遇变数。好友,你的劫数——已解矣。”
“何人救吾?”
“药王谷之人。”
“嗯?”
“月不全孤独缺,以及药师慕少艾同修,柳恒舟。”
“狂龙呢?”
粗粝的老者声线从门外传来:“你就麦惦记那条肖狗了,想杀他的人不差你一个,连我都要排队。养好你的伤比较实际。”
“缺老,病人需要静养。”容貌方方正正的玄衣青年拉走了趴在门板边的孤独缺。
“唉,好不容易离开药王谷,又要按兵不动。你究竟要我忍到什么时候?”
“总有你发挥之时。”
“是讲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慕少艾的同修,我怎不记得那个死人脸有一个多出来的徒弟?”
“你吾心知肚明,何必拆穿?”
“哼,玩这套……好了,我什么都不知,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