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欲莞尔道:“两位的友情真是深啊。”
尹秋君两眼一翻:“水深、海深,就是与他不深。没错,他中了我的禁悬七日断,除非使用造化之钥,若无愁云涧千草果医治,对功体影响甚大。”
“看来只有再在愁云涧布下埋伏。唉,希望愁云涧是所有阴谋的终点。”素还真忧色不减,显然对下一次行动前景并不乐观。
“他这次惨亏,今后必会更加小心,说不定还要联合盟友。比如,异度魔界。”风千雪瞬间想到了这名阴谋者——或者说,就是鬼梁天下——的一贯风格。
“嗯……”尹秋君若有所思地看了风千雪一眼。
这丫头年纪虽轻,思维模式与作风倒是老练。
“素某尚有另一事请教前辈。”素还真一本正经,尹秋君却是老大不乐意地瞥着他:“前辈、前辈,我的头发是蓝色的,有比你们满头银丝还老吗?”
已经憋了很久的风千雪终于憋不住了,噗一声低笑出声,收到尹秋君白眼一对,赶紧板起脸装严肃。
“是素某失言。桥主,如今公法庭得憾穹之能与造化之钥,五件神器中惟有不解之护不明下落。不知卧龙行前辈临终前对此可有提示?”
“神器之事公法庭之主最清楚,免吾操烦。”
来去一阵风,断极悬桥之主就这么大喇喇地闪人不见,风千雪藏起的笑意又露出。
柳飘絮.尹秋君,实在太有趣,完全刷新了她对先天高人的认知。
第一波的行动未能达成目的,众人便纷纷散去,养精蓄锐以待愁云涧之战。
风千雪和皇甫笑禅一同折返残林,路过一处集镇时,忽然有个人跌跌撞撞在人群中乱扑,惹得多名女子尖声惊叫,躲闪推搡间,那人扑到风千雪脚边。
“呵呵……美人……美人……”
风千雪皱眉低头一看,略为吃惊——竟是恨不逢。
这位昔日爱遍千里的洗剪吹小白脸,如今一身灰土,眼歪口斜,嘴里还时不时流出口水,俨然疯了。
再一细看,一只手没了,腿脚也有些异常。
风千雪心中暗忖,她下的药专门针对脑部,分量不算太重,可以影响恨不逢的智商与自控力,但这又疯又残算怎么回事?
“嗯?你怎样了?”皇甫笑禅未曾与恨不逢照面,只见眼前之人十分可怜,恻隐之心一动,弯腰扶起恨不逢。
“少爷,少爷啊……”一名老仆颤颤巍巍扒开围观人群,从皇甫笑禅手中接过恨不逢,口中赔罪不断:“抱歉,我家少爷患病才会如此,打扰各位乡亲了。对不住、对不住。”
便吃力地扶着恨不逢歪歪扭扭往人烟稀少处走,皇甫笑禅叫住了他:“老丈且慢。”
“这位先生还有何事?”
“他的伤口需要处理,让吾一观他的病情。”
“啊,你是大夫?”
“算是。”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这边请。”
风千雪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但见皇甫笑禅神情,决定什么也不说,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一间偏僻、潮湿、低矮的房屋。
“家中简陋,先生见笑了。”奉刀讪讪笑着。
“无妨。”皇甫笑禅伸手给恨不逢把脉,眉心渐渐纠结:“他的脑部神经受到破坏,嗯……千雪,请你回避,吾要为他施针。”
“好。”
“另外请你到药铺,找齐这几味药,他手脚之上的伤口感染严重,也必须尽快处理。”
“好。”
忙于施救,他不曾注意到风千雪神色有异,开了药单便阖上房门开始治疗。
风千雪按照他的吩咐抓好药,回到原地慢慢等。
奉刀吃力地把两大桶热水送入房中,气喘吁吁走出房门,看着风千雪一脸赔笑:“小姐,我给你找坐的地方……”
“不用了。你家少爷究竟是如何伤成这样?”
“啊,这……唉,少爷过去生性风流,惹下不少风流债,仗着武艺高强倒也顺遂,但在之前遇上……一点麻烦,他的仇家趁机寻仇,少爷他就……”
风千雪了悟。
一生玩弄女人,最终却在落难之时因为风流债遭受致命打击。
“你们少爷没父母吗?”
“这……实不相瞒,少爷本是老爷养子,这次闯下大祸,已被老爷扫地出门。为了医治少爷,我把能典当的都当了,可是……”
这倒让风千雪讶异了。
贾命公竟然这么轻易放弃恨不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有把握全面参透刀剑合流之招。
至于恨不逢,她一点都不担心。
魇毒无药可医,残林之主医术再高也无法使恨不逢恢复原状,至多治好他手脚上的伤口,再通过药物控制使他停止发狂。
约莫有大半天的功夫,皇甫笑禅才面色疲惫地打开房门,屋内弥漫着霉味、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迎着奉刀期待的眼神,遗憾道:“他的刀伤吾已处理妥当,但他脑部神经已被破坏,今后按照此方抓药,应可助他安定。”
“唉……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奉刀不停道谢。
皇甫笑禅仰首看着这间破旧不堪的屋子,欲言又止。
风千雪明白他的担忧,便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奉刀:“这些银钱给你,带你家少爷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好好养病。”
“啊,多谢!”
“不用。林主,我们走吧。”
“嗯。老丈,保重。”
“两位慢走,多谢你们,多谢你们!”
行走于林间,皇甫笑禅依旧有些无法释怀,叹道:“真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算是咎由自取。”
“年少轻狂,难免犯错。沦落至此,却是令人不忍。”
“年少吗?他跟林主是一辈人呢。”
“嗯?”
风千雪转身看着皇甫笑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就是恨不逢。”
皇甫笑禅闻言一凛。
“他是……恨不逢?”
“是。”风千雪心头一松,忽然觉得不想对他隐瞒,索性全部说开:“他的毒,正是我所下。”
皇甫笑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他轻声问:“……为何要告知吾?”
“不想瞒你。很过分吗?”
“吾理解你的愤怒,但……不必如此。”
“报仇,也就是这样一回事了。见他变成这样,我也没感觉多欣慰,只是麻木。”
“千雪……”
“如果你要批评,我接受。”
皇甫笑禅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再是罪恶坑之人了,不必如此。”
风千雪愣了愣,等她明白了皇甫笑禅的意思,却扯起嘴角涩然一笑:“也是。”
“吾非是指责你之意。”
“我明白。”
“千雪……”皇甫笑禅一急,快步横身拦在风千雪面前:“江湖恩仇,一环扣一环,吾只是不希望你因此越陷越深,反误自己安全。”
风千雪顿住步子,与他僵持了一会儿,低叹:“林主,我真的明白了。多谢你。”
告别凌沧水父子,同意言倾城暂时留在古林食堂,愁落暗尘心系妻儿,匆匆赶回唯一愿舍。
曾几何时,他只希望保护好君怜,远离一切江湖是非。
可叹天意弄人,也许身为鬼梁天下长子,他注定无法逃开风波。
如今,大仇已报,也算得解脱。
从今往后,他再不会离开君怜与名儿,一家人,守住一个家,不离不弃。
——这是愁落暗尘在这个江湖中唯一的、渺小的愿望。
夕阳下平静的湖水闪烁金光,院外是妻子亲手种植的花草,一切是如此平静,让他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抚慰。
然而当他踏入院中,却惊觉有些不对。
空无一人,大门洞开,四周还有打斗过的痕迹,且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日。
“君怜?”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安,他来回寻找,依然未发现妻子行踪。
“君怜!”
听得门外脚步声,他急急冲出,险些与来人撞个满怀。
“舅父?”
“啊,愁儿?!”
雨中砚原本愁容满面,见到他,却是露出惊慌神色。
“舅父怎会来此?嗯……为何不答?啊?!莫非君怜出事了?”
“这……愁儿……”
“舅父!”
“唉……”雨中砚无奈,拿出之前收到的飞书给愁落暗尘过目:“对方约定枭邪岭一见,当时我怕影响你休养,便瞒下此事,偷偷代替你赴约。”
“君怜……”愁落暗尘握紧了拳头,强压愤怒:“他们想要什么?”
“我到达之后,对方见你没去,不肯出面见我。只是讲,欲使君怜与名儿安然无恙,让愁落暗尘依照他们的吩咐行事。愁儿,他们是想利用君怜和名儿胁迫你啊!”
“……可恶!”
“愁儿,你打算怎样做?”
“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但是君怜母子……”
“唉!”提起妻儿,愁落暗尘痛心疾首:“让我单独想一想,如何解救他们。”
“哈哈哈哈……”
冷酷的笑声从唯一愿舍外传来。
“谁?!”
愁落暗尘悄然掏出蝉之翼当心戒备。
“愁落暗尘,为你妻儿安全,奉劝你放弃这种念头。”
“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蝉之翼,是很好用的兵器。愁落暗尘,退隐江湖,实在浪费你的才华。不如为吾所用如何呢?”
“休想!”
“哈哈哈……”对方不怒反笑,扔出一物落于愁落暗尘面前。
“这是……!”愁落暗尘面色大变。
——那正是倾君怜的发辫。
“这次是青丝,下一次就不知会是什么?愁落暗尘,告诉我,下次你想要什么?”
“你!你究竟想怎样?!”
“明夜愁云涧,取回千草果。”
“完成条件之后,你就会放走君怜与名儿吗?”
“这嘛,看我心情了。哈哈哈哈……请。”
来人离去,愁落暗尘咬牙切齿,暴怒不已。
“愁儿,你打算接受他的条件吗?”
“不接受又如何?我连对方来历都不甚清楚,短时间内无法查出君怜下落。”
“但他好似不会善罢甘休啊……”
“只是取物,我尽力完成便是。”
“万一对方继续威胁你,做更过分的事情呢?”
“嗯……舅父,劳烦你替我调查,愁云涧千草果一事,与哪一方势力有牵连。”
“好吧,我这就着手。”
……
点石洞,鬼梁天下一手压住闷痛不已的胸口,听取部下汇报。
“府主,魔界女后已经答应亲自出阵。”
“嗯。愁落暗尘呢?”
“事关妻儿安全,由不得他不答应。”
“很好。愁落暗尘,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所有人面前!儿女情长,注定是江湖中的笑话,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