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飘香乃是卫京城里数得上号的酒楼之一,内里装饰富丽雅致,很有一番意趣,加之酒楼里的菜品价格昂贵,因此进出此地之人大都非富即贵。
卫明枝叫了一处雅间。
雅间四面是墙,靠街道的一侧开了大木窗,楼底下街道的人群熙攘声在雅间内都能隐约听得见。
无词早在进入雅间之时便已把面巾摘下,天气逐渐转暖,想是一直戴着那物什也不大好受。
卫明枝靠在窗前座椅上,歪歪斜斜地窝着,没有半点京城贵女的仪态。她边玩着手里的一簇乌发边打量对面坐在桌前的两个小太监。
小饺子没什么防备心思,身子半侧盯着雅间的门,似乎对即将吃到端上的菜食有些迫不及待;无词不同,他既不雀跃,也不期待,只沉沉静静地坐着,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就算重来一回,她也还是不大能猜到无词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人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副掩饰内心的好本领,简直难对付到了极点。
这大约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罢,她想。
耳中街市的嘈杂声这时忽然更为热闹,卫明枝便支起脑袋趴到窗子边朝下望去,一望却望到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江崇大将军之子江元征。
他将将从朴素无华的马车里下来,着一身水色衣袍,持一把画竹折扇,俊美的脸上还对前来迎他的酒楼小厮和气地笑着,看起来清雅又温润。着实是个翩翩公子,在他身上分毫瞧不出习武之人的粗犷不羁。
这样一位江公子,也难怪会令得京城中无数贵女魂牵梦萦,更难怪卫明琅会为了嫁给他而不计手段。
卫明枝正出神地想着,楼下之人却似有所感一般,忽然微微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相交。
然后江公子唇角稍勾起朝她笑了笑,颔首算是问礼。
卫明枝“吧嗒”一声把窗户盖上。
原因无他,不过是她蓦地想起了前世卫明琅在临行边疆之前、于她的棺前所哭诉的那样一番话——“他至死还想的是你……”。
这话太奇怪了。
她总以为这般想法只是卫明琅爱意过甚导致的草木皆兵的情况,毕竟前世她与江元征清清白白,除却必要的宴席,连多余的面都不曾见过,更别说谁对谁还表露过心迹。
可当真正见着江元征后,她还是不自在得紧。
小饺子被她合窗的动静给惊回来:“主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见到一个不是很想见到的人罢了。”卫明枝从窗边靠椅上起身,趴到无词二人所在的桌案旁。
无词不紧不慢地斟杯茶,推到她手边,“殿下脸色看起来不对。”
卫明枝闻言揉揉脸,盯着他认真地道:“反正不管那个人心里怎么想,鉴于他所要做的事,我现在以后都不想看见他。”
听得小饺子一头雾水,无词也略有深思。
雅间的门便在一片沉寂里被小厮扣响:“客官,上菜了。”
小饺子一脑袋的雾水立即蒸腾干净,兴冲冲地起身开门,像个苍蝇似的跟在布菜小厮身后乱转:“莲花鸭、三脆羹、滴酥水晶鲙、冬月盘兔……不对啊,怎么多了一盘糕点?”
领路小厮哈腰解释道:“这盘枣泥糕是江公子特意命小人送来此处的。”
卫明枝预备拿筷子的手一顿,狐疑地看那小厮:“江,元征?”
“正是。”
她眉头一蹙:“你将这糕点拿走,最好还到江元征的手里。”
小厮愣住:“这……”
小饺子适时涌上来些粹雪斋领事大太监的气势,拿腔捏调道:“我家殿下说的话,你只管照办。”
“殿下”二字一出,那小厮霎时一个激灵,忙诚惶诚恐地伏跪下地:“小,小的明白了,这就端走,这就端走。”
待布菜的人全都撤出,雅间才又恢复清净。
小饺子上桌后还疑惑:“江公子怎的突然来了十里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