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过一个窄小巷口的时候被卫明枝叫停了下来。
她领着无词走下马车,嘱咐好小饺子原地等候后,径直行进巷道,走向一个衣衫破烂、眼睛却迥然有神的污脏乞儿。
在乞儿的注视下,她缓缓蹲下,从袖中掏出一枚碎银放到乞儿跟前尚有缺角的陶碗里,“你可还有其他伙伴?”
乞儿眨眨眼睛,一脸警惕。
她继续道:“我想与你做一笔大买卖。”
这话乞儿似是听懂了的,只见他稍一思索,便捧着陶碗原地站起,而后朝巷道更深处走去。走两步发觉不对,他这才回身瞧着卫明枝二人,嘴唇微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抬手给他们指了指路。
是要他们跟上的意思。
巷道七拐八绕走尽后,出现了一株像是有百年树龄的粗壮榕树,榕树后藏着一扇破烂简朴的小木门——
这是一座被废置已久的院落,石砖墙或高或低,缺陷处被人用木板瓦片之物填补了上去,堪堪可避风雨。
小乞儿推门进去。
卫明枝二人紧随其后。
院内却不似外头看着一般荒凉,几排晾衣架上挂满了用料粗陋、磨损过度的衣物,大小都有。院子角落的石头上,甚至还坐着两个互相编花绳玩儿的女幼童。
乞儿把他们带到主屋内,屋里只半卧着一个脸色蜡黄、须发花白的花甲老人。老人双目浑浊不已,似是皆盲。
听得几人进门的动静,老人卧在床榻上也没动,只是扭头朝几人站立处“望”来:“十七,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领路的乞儿取出陶碗里的碎银塞到榻上老人的手里,还用手指在他的手心比划了下什么。
老人会意后挥手屏退乞儿,手里摩挲着那一枚碎银,语调缓缓地问:“两位客人不知想做一笔什么买卖?”
“你这院子里有多少人?”卫明枝不答反问。
老人笑了声,莫明道:“这得看要做的是一笔什么生意了。若是单小生意,小老儿这大杂院便有十几二十几人;若是单大生意么……百千号人也是有的。”
“怎么人数还能变?”
“贵人您有所不知,在这京城中,所有叫花都是明里暗里有往来的。只算住在小老儿这大杂院里的小叫花,或许只有十几二十几人,可要是银钱足够么,整个京城的叫花小老儿都能给您找来。”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
卫明枝心头涌上些喜意,与他交底:“我要你做的事情说难也不难,你们只需时刻盯着将军府的动静,尤其盯紧江崇与江元征,这二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每日与我汇报。”
老人手上摩挲碎银的动作停顿,眉头稍拧起:“客人是官家人?”
卫明枝挑眉:“你们做买卖还分官家与不官家?”
“这倒不是。”老人把碎银搁在床头,“只是有些奇怪,在贵人之前,从没有官家人来寻过此处。”
卫明枝心想也是,若非无词提醒,她怕是也不会想到这层、做此打算。
老人又道:“只是政事诡谲凶险,若是风向不对,贵人也莫怪小老儿断腕自保。”
“你们做事只管小心些,这是笔长久买卖,不在朝夕。”卫明枝说着解下腰间锦囊,朝前一抛,精准地抛到了榻上老人的手边,“倘若真被发现,那江崇也奈何不了我,不过只会行事更加谨慎罢了。”
老人取过锦囊掂了掂,露出满意表情:“如此,还请贵人静候佳音。”
从大杂院出来,卫明枝闷头走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回望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的无词。
“听你也听完了,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无词瞧着她,狭长秀美的黑眸里一片幽邃,许久,才终于问出这些日子一直在他心中困惑不散的问题:“殿下,为何如此信任我?”
问的居然不是她为什么要盯着江崇?